夜巡者号返航后的第七个夜晚,破晓之牙号的主能源舱突然出现异常波动。监控数据显示,灵能核心输出频率在三分钟内连续跳变十二次,最后一次甚至短暂触及临界熔毁阈值。警报未响??因为系统判定为“非威胁性震荡”,但所有执炬人都在那一瞬感到魂刃微颤,仿佛整艘船的骨骼在无声尖叫。
希里安是第一个冲进控制室的。
他还没穿作战服,只披着一件旧式战术夹克,脚上还是休整舱的软底鞋。但他一进门,就知道问题不在机械。
“这不是故障。”他站在主控台前,手指悬停在投影上方,“是回应。”
西耶娜从数据流中抬头,眼镜边缘泛着蓝光:“你说什么?”
“它在回应我。”希里安低声说,掌心贴上中央晶柱的外壁。刹那间,银白魂刃自行出鞘半寸,嗡鸣如低语。“我的剑……还有那些记忆,在和这艘船说话。”
梅尔文推门而入,手中抱着一台老旧记录仪,外壳刻着F.L.A.标志。
“这不是巧合。”他说,“刚才我在档案库翻到了这个??‘破晓之牙号’最初的设计图纸,并非由现役工程师完成,而是南境第三研究院的集体项目。主导者……是你母亲,艾琳?诺瓦。”
空气凝固了。
希里安缓缓转头:“你再说一遍?”
“你母亲不仅是守夜节的组织者,更是边境军团最早一批‘记忆锚定计划’的研究员。”梅尔文调出一段加密文件,画面中,一个女人站在讲台前,面容清瘦却目光坚定,正是年轻时的艾琳,“她提出一个理论:人类的记忆不是数据,而是能量。只要载体足够纯净、意志足够坚韧,就能将亡者的意识转化为可传递的精神波长,嵌入特定物质结构中??比如,一艘船的核心。”
“所以这艘船……”
“它是坟墓,也是摇篮。”梅尔文轻声接道,“当年南境沦陷后,三千多人的记忆被强行抽离肉体,一部分封存在星骸群,另一部分……则被注入尚未完工的‘破晓之牙号’原型机。他们用生命做燃料,启动了这艘本该十年后才建成的方舟。而你的母亲,在最后时刻把自己也编进了主程序。”
希里安踉跄一步,扶住墙壁。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踏上这艘船时,会有种熟悉的窒息感??那不是恐惧,是回家。
“那你妹妹呢?”西耶娜忽然问,“她跳进净化池……真的是自愿的吗?”
梅尔文沉默片刻,点开最后一段影像。
画面晃动,似乎是随身记录仪的残片。背景是沸腾的净化池,人群嘶喊,士兵推搡。一个小女孩站在边缘,穿着红色外套,回头望向镜头,嘴角带着笑。
然后她说:“告诉哥哥,我不是怕了,我只是先走一步。等他来的时候,我会把路照亮。”
影像结束。
希里安跪倒在地,双手掩面,却没有哭出声。他的肩膀剧烈颤抖,像是一具正在承受千万人重量的容器,随时会碎裂。
但没有。
因为他听见了。
从脚下传来的声音??金属的震颤,管道的共鸣,冷却液流动的节奏……整艘船在低语。那是无数声音交织成的一首歌,古老、温柔、永不熄灭。
他知道,那是母亲在唱守夜节的安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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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舰桥宣布进入“静默航行”模式。所有非必要系统关闭,灯光调至最低,连引擎都改为脉冲式推进,以减少对核心的干扰。医生组监测到全舰人员梦境同步率上升至87%,远超正常值,但无一人报告噩梦或精神紊乱。
相反,很多人醒来时都说,自己梦见了一个小女孩,提着纸灯笼,走在一条很长的路上,回头对他们挥手。
希里安每天清晨仍去武器库训练,但不再需要榍石监督。他的魂刃已能自主响应情绪波动,在他入睡时静静悬浮于床头,如同守护者。更诡异的是,其他执炬人的武器也开始发生变化??有人的枪柄浮现出陌生名字,有人的护甲内衬渗出未曾见过的纹路。
“它们在接受馈赠。”榍石说,“那些记忆不止属于你。只要你愿意分享,它们就会生长。”
于是,希里安开始讲述。
每晚九点,他在生活区中央搭建一座简易讲台,不靠扩音器,也不用投影,只是站着,说话。
他讲那个在雪地里堆父亲雕像的小男孩,后来成了戍卫队最勇敢的哨兵,死前最后一句话是“爸,我给你修好了”。
他讲那位老教师,直到最后一课还在教孩子们写“未来”,黑板上的字迹被血溅模糊,但她坚持写完最后一个笔画。
他讲那对恋人,男的死于清剿任务,女的活了下来,却每天对着空床位说早安,直到某天发现自己早已变成影蜕者而不自知。
听着的人,有的流泪,有的发抖,有的突然站起来冲出去呕吐。但也有人闭眼微笑,仿佛终于找到了遗失多年的拼图。
第七夜,连舰长都来了。
他坐在角落,摘下肩章,像个普通士兵一样聆听。当希里安讲完妹妹的故事时,老人轻轻鼓掌。
“你知道吗?”他说,“我们一直以为这场战争是为了生存。但现在我才懂,我们战斗,是为了让这些故事不被混沌吞掉。”
全场寂静。
然后,掌声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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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新的任务下达。
东南虚域边缘侦测到大规模能量潮汐,初步判断为高等畸变体“悲恸母巢”的迁徙轨迹。这种存在以集体悲伤为食,专挑记忆密集区域发动精神侵蚀,曾导致两座避难城全员自毁。
“我们必须拦截。”舰长在会议上说,“否则它下一个目标就是这片星骸群??也就是你们带回记忆的源头。”
“我去。”希里安立刻起身。
“我也去。”西耶娜跟着站起来。
“还有我。”梅尔文推了推眼镜,“这次我不只破解信号,我要把他们的名字编成对抗程序,直接打入敌方意识场。”
榍石没说话,只是将巨剑放在桌上,蓝焰缓缓流转。
最终决定:由希里安带队,组成五人突击小队,搭乘改装版夜巡者Ⅱ号深入潮汐带前沿,执行“记忆反制”作战计划。其余人员留守,准备远程支援。
出发前夜,全舰举行了一场特殊的仪式。
不是誓师,也不是告别,而是一场“命名礼”。
每一位即将出征的战士,都被赠予一个名字??来自三千七百二十九人中的某一位逝者。这些名字被刻在护甲内侧、武器握柄、神经接驳环表面,成为第二身份。
希里安得到的是两个名字。
一个是小男孩阿米尔,死于净化池爆炸;另一个是少尉莱彻,曾经堕入疯狂,如今却成了指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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