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者号划破虚空，像一粒微尘坠入无底深渊。艇身外壳涂覆着吸波涂层，引擎处于静默巡航模式，仅靠惯性滑行以规避可能存在的侦测网。舷窗外没有星辰，只有稀薄的星尘在远处缓缓旋转，如同沉睡巨兽呼吸时扬起的灰烬。

希里安坐在副驾位上，神经接驳环贴合太阳穴，双眼微闭，感知场全开。他的魂刃置于膝上，金蓝纹路如脉搏般明灭不定，与舰体灵能核心形成微弱共鸣。这艘小艇虽简陋，却是破晓之牙号最精锐的外延触角，专为潜入高危区设计。

“预计三小时后抵达坐标点。”榍石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平稳得如同机器校准后的输出，“期间不要接入深层意识网，那片区域仍有残余混沌频率波动。”

“我知道。”希里安睁开眼，望着面前半透明的操作屏，“但刚才……我感觉到一点东西。”

“什么？”

“不是信号，也不是生命体征。”他皱眉，指尖轻触太阳穴，“像是……记忆的回声。很短，一闪即逝，可它不是我的。”

榍石沉默片刻，调出航迹图上的异常数据流。“你接收到了碎片化投影，可能是该区域曾发生大规模精神崩解事件的残留。类似现象曾在第七避难城沦陷后出现过??整座城市的人在同一瞬间被剥离意识，他们的执念凝结成‘记忆风暴’，持续扰动虚空十余年。”

“所以现在我们正飞向一个亡者的坟场？”

“或许。”榍石侧头看他一眼，“也可能，是活人设下的陷阱，用死人的声音引诱救世主降临。”

舱内陷入短暂寂静。只有冷却系统发出细微嗡鸣，以及魂刃偶尔跃动时那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

希里安忽然问：“如果真有幸存者……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饿的、怕的、疯的。”榍石答，“但他们还活着。这就够了。”

---

两小时十七分后，侦测艇接近目标区域。

前方，一片破碎星骸群悬浮于黑暗之中，由数十块不规则岩体构成，最大直径不过八百米，最小则如拳头大小，彼此间以诡异轨迹缓慢公转。这些星骸表面布满裂痕，部分覆盖着暗红色苔藓状物质，经扫描确认为低阶污染菌丝的休眠形态。

而在中央最大的一块星核内部，热源探测显示存在人工结构??一道倾斜向下的通道入口，边缘整齐，明显经过机械切割。

“有人工干预痕迹。”西耶娜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入，“建议派遣无人机先行探查。”

“来不及了。”榍石盯着监视画面，“能量读数正在上升。那个通道……它在关闭。”

话音未落，那道裂缝果然开始收缩，两侧岩壁如同活物般蠕动闭合，速度快得反常。

“它知道我们来了。”希里安站起身。

“或者，它一直在等。”榍石解开安全带，“穿装备，准备登陆。”

---

十五分钟后，两人踏上星核表面。

重力仅为标准值的0.3，每一步都需控制力度以防弹射飘离。他们穿着轻型突击装甲，配备磁靴与环境过滤面罩，背后各挂一把武器??榍石仍是那柄缠绕蓝焰的巨剑，希里安则握紧自己的魂刃，此刻已完全激活，刃身流转着稳定的金纹。

通道口仅剩一条窄缝，但仍可通行。他们俯身钻入，身后，最后一丝外界光亮被吞噬。

黑暗降临。

照明灯开启，照亮一条向下延伸的隧道。墙壁光滑，显然经过高温熔切处理，地面铺设金属网格板，踩上去发出空洞回响。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氧气与铁锈混合的气息，还有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烧焦的纸张，又像干涸的泪痕。

“这里……有人生活过。”希里安低声说。

“不止是生活。”榍石蹲下，手指抚过墙角一处刻痕，“你看这个符号。”

希里安靠近。那是一道简单线条组成的图案：一圈螺旋环绕一支竖立的火炬，下方写着三个褪色字母??**F.L.A.**

“边境军团先锋连的标志。”他说，“我妹妹的学校徽章也是这个。”

“说明这里曾属于人类据点。”榍石站起，“而且规模不小。”

继续深入三百米后，隧道豁然开朗。

一座地下穹顶出现在眼前，直径约四百米，顶部镶嵌着数百盏早已熄灭的生态灯，下方排列着整齐的居住舱、净水装置与种植槽。大部分设施已损毁，植物枯死，水箱干涸，唯有中央广场矗立着一座残破纪念碑，碑文依稀可辨：

> **致所有未能归来之人**

> 愿光不弃你们的名字

希里安脚步一顿。

他知道这句话。这是南境守夜节结束时，母亲每年都会念诵的祷词。

“这不是巧合。”他喃喃道，“这地方……和我的过去有关。”

榍石没有回应，而是突然抬手示意警戒。

四周太安静了。

没有风，没有滴水，甚至连机械老化应有的吱呀声都没有。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止流动，所有生命都被抽离，只留下躯壳。

然后，通讯器响了。

不是来自破晓之牙号，也不是西耶娜或梅尔文。

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清脆、稚嫩，带着哭腔：

“哥哥……是你吗？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希里安全身僵住。

那是妹妹的声音。

百分百一致。连尾音微微上扬的习惯都分毫不差。

“别信。”榍石立刻警告，“这是拟态攻击的前兆。”

“可她从来不会求救！”希里安猛地转身，“她跳下去的时候笑着！她说她不疼了！但她现在在哭……她是真的需要我！”

“正因如此才更危险。”榍石逼近一步，声音压低，“真正的死者不会呼唤生者。它们只会沉默。而会哭、会求、会撒娇的，都是披着记忆皮囊的怪物。”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亮了起来。

穹顶上方的生态灯一盏接一盏重新点亮，发出惨白冷光。广场四周的居住舱门缓缓开启，一个个身影从中走出。

孩子、老人、妇女、士兵……全都穿着旧式避难城制服，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

其中一个女孩跑了出来，穿着红色小外套，扎着歪歪的辫子，正是希里安记忆中的妹妹模样。

“哥哥！”她扑过来，张开双臂，“我好想你！这些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说过要带我去海边看星星的！你还记得吗？”

希里安的手指剧烈颤抖。

他想冲上去抱住她。

他想哭。

但他站在原地，死死攥住魂刃，指甲掐进掌心。

“你说谎。”他咬牙，“我妹妹最后跟我说的话是‘你不配当哥哥’。她恨我没能阻止他们把她带走。她不会叫我来，也不会原谅我。”

女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随即，她歪头一笑，嘴角越拉越长，直至撕裂耳根。

“聪明。”她的声音变了，变得沙哑而扭曲，“但你真的以为，只有拟态才会说真话吗？”

周围的“居民”也开始变化。皮肤皲裂，眼球脱落，四肢扭曲延长，化作半透明的幽影生物，漂浮于空中，发出低频共振般的呜咽。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