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观测舱的缝隙间穿行,发出低沉呜咽,像是一首无人聆听的挽歌。希里安望着舷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忽然觉得,这艘船不再只是钢铁与能源的集合体,而更像是一具漂浮在时间之外的遗骸,载着残存的记忆与未竟的誓约,在无光之海中孤独航行。
“你说‘记住他’就够了。”他低声重复,“可记忆能留住什么?人死了,名字也会腐烂,就像那些被混沌抹去的城市,最后连灰烬都不剩。”
榍石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观测窗上,掌心贴着那层隔绝虚空的复合玻璃,仿佛在感知某种只有他能察觉的震颤。
“我母亲死前,家里烧了三天三夜。”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吞没,“邻居说不能留尸体,怕引来影蜕者。他们把她抬出去火化时,我没哭。我不敢看,也不敢叫她。后来我想喊,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希里安转头看他,喉头一紧。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写。”榍石继续说,“每天写下我能想起的事:她说过的话、做的饭、冬天给我缝手套的样子……哪怕只是一点碎片,我也记下来。十年过去,本子快写满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在我梦里出现,但我确定??只要我还记得,她就没真正消失。”
寂静再度降临。
良久,希里安轻声道:“所以你才不让任何人回头?”
“因为一旦停下,记忆就会变成枷锁。”榍石收回手,目光投向远方,“我们背负的东西已经太多。若再回头去看那些消逝的,脚步就会沉到走不动。可只要往前走,哪怕只是一步,就能证明我们还活着,还能选择记住谁、为什么而活。”
希里安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空无一物,却仿佛仍能感受到妹妹坠落时指尖划过的温度。
“如果有一天……我也被困在那种幻觉里呢?”他问,“如果你必须在我和全船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
榍石侧头看他,面甲下的幽光微微闪烁。
“我会先把你打晕,然后切断连接。”他说,“如果你醒来后恨我,那就恨吧。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让你成为别人需要忘记的名字。”
希里安笑了,眼角却有些发酸。
“真是冷酷啊……可偏偏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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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破晓之牙号进入一段罕见的稳定带,虚空趋于平静,星尘微弱地闪烁,如同远古星辰残留的呼吸。舰桥报告称外部干扰波已完全消散,神经污染警报解除,全员逐步恢复常规轮值。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未止。
希里安的魂刃训练仍在继续。每日清晨六点,武器库准时开启,榍石从不迟到,也从不宽容。他的教学方式近乎残酷??一次次将希里安推入模拟幻境,逼他直面内心最深的裂痕。有时是妹妹临死前的控诉,有时是莱彻在他面前化为畸变体嘶吼着“你也救不了任何人”,甚至有一次,他看见西耶娜倒在血泊中,指着他说:“你不该留下,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每一次,他都在崩溃边缘被硬生生拉回。
而每一次,都是榍石站在他身后,用一句冰冷却坚定的话将他锚定:
“你还活着。这就够了。”
第四次训练结束时,希里安终于在魂刃共鸣测试中达到了B级稳定阈值。数据板显示他的情绪波动曲线首次连续维持在安全区间超过三十秒,魂刃形态由最初的不稳定光团凝结为一柄修长的双刃短剑,刃身上流转着淡金色纹路,像是某种古老铭文的觉醒。
“它开始认你了。”榍石评价道,“不是作为主人,而是伙伴。”
“伙伴?”希里安喘息着坐下,汗水浸透作战服,“我以为它只是工具。”
“所有真正的武器都不是工具。”榍石坐在操作台边缘,取下左臂护甲,露出一道陈年伤疤??那是三年前一次反噬留下的痕迹,皮肤下嵌着半截断裂的魂能晶核,“当你把它当作慰藉、仇恨或逃避的出口,它就会反过来吞噬你。但如果你承认它的存在,并与它共担重量,它才会回应你。”
他顿了顿,看向希里安:“你的魂刃颜色变了。”
“嗯?”
“最初是蓝灰色,代表防御与压抑。现在是金纹蓝底,象征守护意志的成型。”
“所以……我算合格了吗?”
“勉强。”
“哈!”
“下一阶段是实战绑定。”榍石站起身,“你要带着它参与真实清剿任务,面对真正的污染体,而不是投影。”
“什么时候?”
“今晚。”
“这么急?”
“腐心风暴虽退,但残域中仍有游荡的低阶畸变体渗透进舰体夹层。巡逻队昨夜报告C7区通风管发现活动痕迹。我们需要确认是否形成巢穴。”
“就我们两个?”
“还有两名戍卫队员协同,但主战由你负责。”
“你真敢让我上?”
“我不信运气。”榍石戴上护甲,“我信训练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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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破晓之牙号内部照明调至战术模式,走廊泛着幽蓝冷光。希里安身穿全新强化作战服,腰间魂刃已激活,静静悬浮于鞘中,如一头蛰伏的兽。他站在C7区入口,心跳剧烈,却不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准备好了。
榍石走在前方,巨剑未出,但周身魂能场已悄然展开,形成一道无形屏障。两名戍卫队员分列两侧,手持脉冲枪,神情紧绷。
“通风管位于天花板上方两米,长度约四十七米,通向废弃冷却室。”西耶娜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来,“热源扫描显示三个移动目标,生命特征模糊,疑似幼年影蜕者或寄生型畸变体。建议优先封锁出口。”
“收到。”榍石回应,“小队保持距离,希里安跟我来。”
他们攀上检修梯,打开顶板,钻入狭窄通道。金属壁冰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像是血肉腐败与机油混合的气息。爬行十米后,前方传来细微蠕动声,伴随着黏液滴落的轻响。
“两个在前方岔口,一个在右侧支管。”榍石传音,“你对付支管那个,别让它逃向主循环系统。”
希里安点头,缓缓抽出魂刃。金蓝光芒照亮狭小空间,映出他紧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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