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金属走廊里游走，带着冷却系统低频的嗡鸣与远处舱壁传来的细微震颤。破晓之牙号穿越腐心风暴残域后进入了相对稳定的虚空带，但舰体仍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寂静中喘息。每一根铆钉、每一道焊缝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航行的代价。
希里安站在生活区边缘的观测窗前，手中握着那张崭新的执炬人证件。芯片表面泛着冷光，映出他略显恍惚的脸。他盯着“隶属戍卫序列”几个字看了许久，仿佛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时转身离开的旁观者了。
他不再是过客。
“适应新身份？”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而平稳。
希里安没回头，“你真该让我考个试。好歹装装样子。”
“你不配。”榍石走近，站到他身旁，面甲下目光投向窗外无垠黑暗，“你连应急口粮都嫌难吃，却能在影蜕者群中连斩七只而不退半步。考试测不出这种东西。”
“所以你是凭口味给我定级？”希里安笑了一声，随即敛去笑意，“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留下吗？”
“因为莱彻。”榍石说。
希里安沉默片刻，点头：“我看到他的眼神……和我妹妹跳进净化池前一模一样。那种‘活着比死更痛苦’的空洞。我当时逃了，没能拉住她。但这一次……我不想再逃。”
榍石侧头看他一眼，幽光微闪。
“那你得学会扛住更多。”他说，“不是愤怒，不是悔恨，而是日复一日地看着人死去，却不能停下脚步。这才是戍卫者的宿命。”
“所以我才需要你。”希里安转过身，直视着他，“我不信什么使命，不信复兴，但我信你能撑住。只要你还站着，我就敢跟着往前走。”
榍石没有回应这句话。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按在观测窗上。掌心贴着冰冷的复合玻璃，仿佛在感知外面那片吞噬一切的虚空。
“明天开始实战训练。”他终于开口，“第一课：魂刃共鸣。”
“听起来很玄乎。”
“它会读取你的记忆、情绪、恐惧。如果你内心有裂痕，它就会在那里生根，把你变成它的傀儡。”
“就像莱彻那样？”
“比那更糟。”榍石收回手，“他曾是天才战术家，可当他开始用战斗填补内心的空洞时，魂刃就反向驯化了他。武器不该成为慰藉，只能是延伸。”
希里安皱眉：“那你呢？你的剑……有没有影响你？”
榍石顿了顿。
“有。”他承认，“每一次挥剑，我都能听见死者的声音。有些是我杀的敌人，有些……是我没能救下的人。它们在我脑子里回放，一遍又一遍。但我学会了不让它们主导我。”
“怎么学的？”
“把声音编成节奏。”他说，“走路时默念，战斗时同步呼吸。久而久之，就成了心跳的一部分。”
希里安怔住，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混沌低语，而是一个人必须靠将痛苦编曲才能维持清醒。
“你真是疯了。”他低声说。
“嗯。”榍石点头，“但我是可控的疯子。”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静默。远处，维修组正在修复C区控制室的损毁线路，电火花偶尔迸溅，照亮通道一角。那一战留下的痕迹仍未抹去，如同烙印刻在这艘船的记忆里。
“西耶娜怎么样？”希里安问。
“精神负荷超标，强制休眠。”榍石答，“她接入主炮系统时做了三次逆向推演，几乎耗尽灵算力。醒来后第一句话是‘下次别让她参与这种事’，第二句是‘给我一杯冰镇柠檬水’。”
希里安笑了：“她还是老样子。”
“但她救了我们所有人。”榍石语气郑重，“若没有她在最后时刻注入干扰频率，黎明裁决一旦发射，能量反馈会撕裂舰体核心。我们都会死。”
“所以现在是我们欠她的。”
“不止是她。”榍石望向走廊尽头，“梅尔文封锁权限时被反噬烧伤了神经接口；医疗组连续工作十八小时处理创伤病例；还有那些巡逻队员，他们在腐心风暴掠过时守在各关键节点，哪怕明知可能被幻觉吞噬也未曾撤离。”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撑这艘船。而我……只是恰好站在最前面的那个。”
希里安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榍石从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他甚至厌恶这个词。在他眼里，所谓“最强护卫长”，不过是一个被迫承担最多重量的普通人。
只不过，这个普通人选择了不倒下。
“我想见莱彻。”希里安忽然说。
“深层观察病房禁止探视。”
“我知道规矩。”
“你也知道他现在处于高度不稳定状态，任何外部刺激都可能导致意识崩溃或二次暴起。”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希里安盯着他，“他是我的战友。如果连我都放弃他，那就真的没人能把他拉回来了。”
榍石凝视他良久，终于点头：“我可以安排一次限时探视。但你必须佩戴抑制环，且由我全程监控。”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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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清晨六点整。
希里安准时出现在武器库门前，身穿新配发的轻型作战服，腰间挂着尚未激活的魂刃基柄。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但眼底仍有未褪尽的倦意??昨晚他又梦见了南境避难城的火光，妹妹的小手松开栏杆的那一瞬，坠入沸腾的净化液池。
门开启时，榍石已站在训练场中央，手中巨剑悬浮旋转，蓝焰缭绕如呼吸般规律起伏。
“迟到三十七秒。”他说。
“我特意卡点来的。”希里安走进来，耸肩，“测试你是不是真会绑我。”
“我已经让警卫队准备了拘束索。”榍石淡淡道，“下次试试。”
希里安翻了个白眼，随即正色：“今天教什么？”
“基础共鸣训练。”榍石抬手，一块半透明的数据板浮现空中，“魂刃不同于普通武器，它不具备固定形态，全靠使用者的精神强度塑形。你的情绪越稳定，输出越精准；反之，则会被反噬侵蚀。”
他指向数据板上的波形图：“这是你上次清剿任务中的脑波记录。红色区域显示你在击杀第三只影蜕者后出现了0.8秒的情绪波动??愤怒、自责、恐惧交织。虽然很快压制，但足以让未完全驯化的魂刃抓住机会反控。”
“所以你抢在我之前出手？”
“是。”
“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你登上这艘船的第一天起。”
希里安心头一震。
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干预，每一次都是预判与守护。
“现在闭眼。”榍石命令，“放松神经，放空思绪。”
“这么快就开始？”
“你已经浪费了四十秒。”
希里安叹气，依言闭目。
空气中渐渐响起一种低频震动，像是某种古老乐器在极远处奏响。那是魂能共振的前兆，源自榍石体内释放的引导波。
“听着这个声音。”榍石说，“让它带你回到最初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告诉我，你为何而战？”
希里安呼吸微滞。
画面浮现：妹妹坠落的身影，母亲嘶哑的哭喊，城市在紫黑色天空下燃烧成灰烬。然后是他第一次拿起枪，颤抖的手指扣动扳机，击毙那只正扑向孩童的畸变犬。
“为了不再失去。”他低声说。
“继续。”
“为了不让别人经历我经历过的一切。”
“还有呢？”
“……为了证明我还配活着。”
最后一个词落下时，他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被触碰。与此同时，腰间的魂刃基柄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如同苏醒的血管。
榍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很好。你通过了第一关??诚实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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