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苍天有眼!祖宗保佑!”
确认了!是真的!吾必奎被俘,叛乱已平!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解脱感瞬间冲垮了沐天波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仰天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焦虑和压力都倾吐出去。
脸上紧绷的线条彻底松弛下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天佑大明!祖先保佑!朝廷洪福!”
他朗声笑道,声音洪亮,紧紧回握住妻子的手,分享着这难得的喜悦。
沐氏祖先的威名,总算未曾折损在他的手上!云南,暂时又稳住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心腹的肩膀:
“传令下去,犒赏三军!尤其是前线将士和诸位土司,论功行赏,我国公府绝不吝啬!”
“是!是!国公!!”
心腹也喜形于色,连声应道,躬身退下准备去了。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夫妻二人。
沐天波兴奋地拿着那份捷报,还想对妻子说些什么,却见焦氏笑容微敛,轻声提醒道:
“夫君,沙定洲土司立此大功,又驻兵在内,此番犒赏,需格外…妥当才是。”
一句话,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
沐天波脸上的畅快笑容渐渐收敛,兴奋褪去,那沉甸甸的现实再次浮上心头。
他再次拿起捷报,目光扫过“沙土司部下擒得贼首”那几个字,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喜悦如同杯中美酒,香甜却短暂。饮尽之后,露出的杯底,依旧是云南这片土地上百年来从未真正消散的、复杂而危险的博弈。
他脸上的神采黯淡下去,目光重新变得忧虑而游移,他转身望向墙上那幅巨大的云南舆图,喃喃道:
“是啊…沙定洲…还有那位莫将军…唉,多事之秋啊。”
焦氏看着他瞬间又变得沉重的背影,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能再次轻轻握住他的手,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沐天波知道,云南的天,从来不会真正放晴。
三日后,黔国公府宴会厅内,灯火通明,笙箫悠扬。
猩红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主位之下,两侧的长案上摆满了滇地佳肴和醇香美酒。
侍女们身着彩衣,步履轻盈地穿梭其间,为宾客斟满酒杯。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与一种看似欢庆、实则紧绷的微妙气氛。
沐天波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国公朝服,努力维持着镇守一方的威严。
但他微微欠身的坐姿,和不时飘向客座首位的眼神,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与讨好。
今日这宴,名为庆贺平叛大捷,犒劳首功之臣,实则是他苦心安排,想要试探并送走那尊他越来越感到无法掌控的“煞神”。
客座首位,沙定洲大刀金马地坐着,他甚至未着正式礼服,只穿了一身绛紫色绣繁纹的箭袖锦袍,更显彪悍之气。
他几乎半倚在案后,一手握着油光发亮的烤羊腿大口撕咬,另一只手随意端着酒杯,与麾下几名同样粗豪的将领高声谈笑,声若洪钟,几乎盖过了乐声。
那姿态,不像是来赴上官的宴席,倒像是坐在自家寨中犒赏部众。
沐天波深吸一口气,举起酒杯,脸上挤出笑容:
“沙土司,此番平定吾必奎之乱,你居功至伟,你部擒获贼首,大涨我军威!本公谨代表朝廷、代表沐府,敬你一杯!云南有沙土司这等忠勇之士,实乃滇南之幸!”
沙定洲闻言,哈哈一笑,随手将羊骨扔在盘中,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抓起酒杯,也不起身,就那么遥空一敬:
“国公爷过奖了!为朝廷、为国公爷分忧,是我等份内之事!那吾必奎不自量力,自取灭亡,合该有此下场!哈哈哈!”
说罢仰头豪饮而尽,酒浆甚至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滴落。
沐天波陪着干了一杯,酒液入喉,却觉得有些发苦。
他斟酌着词句,声音放缓:
“沙土司忠勇可嘉,本公定当上表朝廷,为土司请功。只是……”
他顿了顿,留意着沙定洲的神色,
“如今叛乱已平,土司麾下儿郎们离家日久,想必也十分思归。且蒙自一带乃土司根本,亦需土司回去坐镇,安抚地方,以免再生枝节。土司之功,本公与朝廷绝不会忘,日后仰仗之处尚多。”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尽可能的委婉。
沙定洲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一双虎目抬起,似笑非笑地看向沐天波,那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让沐天波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
“国公爷这是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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