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着哨长的样子,吼叫着为自己壮胆,手脚并用地跟在后面,在尖锐破碎的砖石上艰难攀爬。
耳边是箭矢呼啸而过的嗖嗖声,身旁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和同伴中箭后的惨嚎,以及身体滚落陡坡的沉闷声响。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顿,只是凭着本能拼命向上、向上!
突然,一块沉重的滚石裹挟着风声擦着他的头皮砸落,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猛地一缩头,身体紧贴在斜坡上。就是这下意识的一低头,他看到了挂在腰间的三颗黑黝黝的铁疙瘩。
那是战前才配发下来的“震天雷”,据说威力惊人,是攻坚的利器。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福至心灵!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摘下一颗,用颤抖的手取出火折子,猛吹几下点燃引信。
嗤嗤燃烧的白烟瞬间冒出,带着死亡的气息。他心中疯狂默数着心跳,感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一…二…!”
数到二,他猛地站起身,用尽吃奶的力气,抡圆了胳膊,将滋滋作响的震天雷朝着缺口后方那些仍在疯狂放箭、投石的大顺兵聚集处狠狠扔了过去!
黑铁疙瘩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残垣断壁之后。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随即——
“轰!!!”
一声剧烈而沉闷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火光一闪而逝,破片和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向四周疯狂溅射!
缺口后方顿时传来一片凄厉的惨叫和惊呼,原本密集的箭雨和落石为之一滞,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好小子!干得他娘漂亮!”
头顶上方传来哨长又惊又喜的狂吼!
机会!
就趁这爆炸制造的、转瞬即逝的空隙!
梅征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勇力灌满全身,他嘶吼着,声音扭曲得自己都认不出来,手脚并用,像一头敏捷的豹子,猛地向上窜去!
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他第一个跃上了缺口顶端!破碎的城垣就在他的脚下!
他成功了!
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被碎石划破淌出的,还是飞溅上的敌人或袍泽的,模样狰狞如地狱归来的恶鬼。
他手中的“崇祯式”早已上了明晃晃的刺刀,几乎是凭着本能,对着面前一个被炸懵了、刚刚抬起头的大顺兵就胡乱地捅刺过去!
他疯狂地挥舞着步枪,为自己在这死亡之地争取着立足的空间!
“我上来了!我上来了!!”
他激动得声音完全变了调,疯狂地重复嘶喊着,既是向身后的战友宣告,也是向自己证明!
这一刻,他,新兵梅征,成为了大明官军第一个成功突入潼关城墙缺口的勇士!这,便是足以光宗耀祖、记录在军功簿最顶端的——“先登”之功!
后续的明军看到了那面在缺口顶端疯狂舞动的、代表着己方身影的旗帜,即使那只是一杆带刺刀的步枪,听到了那激动到破音的呐喊,所有人士气瞬间爆棚!
“冲啊!缺口打开了!”
“杀进去!抢头功!”
如同堤坝彻底崩溃,汹涌的赤色浪潮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疯狂地从梅征打开的这个血口子汹涌而入!
战况瞬间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阶段。
缺口处,双方士兵短兵相接,挤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厮杀。
刀刀见肉,枪枪捅穿,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洒满了滚烫的鲜血。
但任谁都能看出,胜利的天平,伴随着这决堤般的洪流,已不可逆转地、彻底地倒向了明军!
午后惨淡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尚未散尽的硝烟,将斑驳的光影投在潼关残破的城垣与狼藉的街巷上。
持续了整日的激烈巷战声浪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兵压抑的呻吟、胜利者清扫战场的呼喝,以及乌鸦在低空盘旋时发出的不祥啼叫。
一面残破但仍可辨认出日月徽记的大明旗帜,被一名浑身浴血的明军把总奋力插上了潼关主城的最高处。
旗帜在带着焦糊味的微风中缓缓舒展,宣告着这座天下雄关的易主。
魏渊在一众铁甲铮鸣的亲卫簇拥下,策马缓缓穿过巨大的、尚余烟尘的缺口,踏入了这座浸透了鲜血的城池。
战马铁蹄之下,尽是破碎的砖石、扭曲的兵器和层层叠叠、面目全非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火药硫磺味以及房屋烧焦后的呛人气息。
断壁残垣间,偶尔可见零星的抵抗者被从藏身处拖出,旋即被就地处决。
更多的是面如死灰、双手抱头被驱赶到空地上的大顺降卒,他们垂头丧气,眼中只剩下麻木与恐惧。
15万大顺军,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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