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打仗,这是屠杀!
他的信心第一次动摇了。这些明军,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不该在箭雨下抱头鼠窜吗?不该在骑兵冲击下溃不成军吗?
就在这时,左右两翼突然传来海啸般的马蹄声和号角声!
陈五精神一振!是咱们的骑兵!杀招来了!
“弟兄们!骑兵冲阵了!杀啊!”
他重新鼓起勇气,挥刀向前。只要骑兵撕开口子,胜利还是他们的!
然而预想中的崩溃没有发生。明军两翼非但没有混乱,反而响起了更加可怕的撞击声、惨叫声、金属撕裂声……
透过雨幕,陈五隐约看到骑兵们人仰马翻,那些该死的矮墙竟然也出现在了两翼!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这些明军是怪物吗?怎么毫无破绽?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明军阵中突然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射击。
显然,正面的明军开始全力压制,为两翼分担压力。
陈五只觉得胸口被重锤狠狠一击,低头看去,鲜血正从崭新的破口中涌出,迅速染红了破旧的战袄。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倒在泥泞中。
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让意识格外清晰。他想起老家陕西那片龟裂的黄土,想起活活饿死的爹娘,想起带头抗粮被官府砍头的哥哥……
“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他喃喃唱着,嘴角溢出鲜血。
跟着闯王造反,是他这辈子最痛快的事。
杀官军,分粮食,让那些老爷们也尝尝苦头。他以为终于要改天换地了,以为能打下一个不让百姓饿死的世道……
可为什么……这些明军不一样了呢?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啃?
视线开始模糊,雨声、喊杀声、火铳声都渐渐远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无尽的雨丝。
“要是……不纳粮了……多好”
他吐出最后一口气,眼睛望着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方向,终于不动了。
泥水慢慢浸透他的遗体,血水稀释成淡红色,流向更低洼处。
在这场宏大的战役中,一个普通把总的死,微不足道。
明军的铁马阵依然屹立,火枪声依旧轰鸣,战争还在继续。
当大顺骑兵如狂风般冲至近前时,迎接他们的不仅是刺刀林立的步兵方阵,更有这些冰冷坚固的障碍。
“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令人难忍的骨裂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狠狠撞在铁马上!
高速带来的巨大动能瞬间释放,战马悲鸣着翻倒,骑士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撞入明军阵中,迎接他们的只有数柄毫不留情刺下的刺刀。
铁马在猛烈的撞击下剧烈摇晃,甚至有些被撞得移位,但厚重的木板和巧妙的结构使其并未散架,有效地迟滞了骑兵的冲击锋锐。
后续的骑兵试图从铁马间隙或上方跃过,但狭窄的空间和明军士兵冷静而精准的刺刀突刺,让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
火枪手此时已来不及射击,但他们与长矛手紧密配合,利用铁马形成的障碍,将冲入阵中的骑兵分割包围。
刺刀如毒蛇般从铁马射击孔或盾牌间隙刺出,专攻马腹和人腿。
失去速度的骑兵在严密的步兵阵型面前,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被迅速绞杀。
一时间,明军两翼战况激烈异常。
大顺骑兵凭借悍勇和机动性不断冲击、试探,试图寻找突破口。
明军则依托铁马工事和严密的配合,如同一块布满尖刺的礁石,任凭惊涛拍岸,自岿然不动。
木板上的撞击凹痕、飞溅的血肉和倒毙的人马,无声地诉说着防御的有效与战斗的残酷。
后方高坡上,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敲打在铁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侍卫躬身递上蓑衣,魏渊却只是摆了摆手,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盔甲纹路流淌,浸透内衬。
他身形挺拔如松,手中的黄铜望远镜稳稳举起,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重重雨幕,牢牢锁死在前方那片沸腾的杀戮场。
硝烟与雨雾混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蓝色,其间不断闪烁着火铳击发的橘红色光芒,箭矢如同飞蝗般穿梭不息。
隐约传来的不再是模糊的喧嚣,而是能够分辨出的垂死战马的悲鸣、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以及人类濒死时发出的凄厉惨嚎。
泥泞的土地已被鲜血染成一片片暗红的沼泽,倒伏的尸体扭曲着,承受着后来者无情的践踏。
秦牧阳按着剑柄的手掌握得紧紧的,他能清晰地看到两翼的明军阵列在骑兵浪潮冲击下发生的轻微变形和晃动,甚至能看到有小的缺口被撕开,又被舍生忘死的士兵用身体和刺刀拼命堵上。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踏前一步,雨水从他盔檐成股流下:
“柱国!贼势猖獗,两翼已呈疲态!卑职请命,率第二镇精锐直插其左翼,必可缓解第一镇压力!”
“不准!”
魏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他甚至没有放下望远镜,姿势未有分毫改变。
“传令莫笑尘!”
他的声音穿透雨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新军第一镇,必须像钉子一样,给我钉死在那里!一步不退!我要的不只是一场击退,我要的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歼灭!要让天下人都看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强军!什么是大明的新军!此战,就是要用闯贼的血,来铸我‘天下第一镇’的赫赫凶名!告诉莫笑尘,这是军令,更是他第一镇的荣耀!”
话语中的钢铁意志和磅礴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身旁的将领们无不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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