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带兵来了?”
魏渊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如同在谈论天气。
“路上不太平,护卫周全,也是情理之中。祖总兵和吴总兵,果然谨慎。”
他站起身,炭火微光中带起一道沉重的阴影。
他走到门口,推开厚重的木门。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灌入,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他眺望着义州城灰暗的远方,仿佛能看到那两支正在逼近、带着威慑意味的滚滚铁流。
“传本督师令!”
魏渊的声音清亮,如同金铁交鸣,斩断了呼啸的寒风,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行辕内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
“大开义州四门!准许锦州、山海关两路兵马入城!”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张大强惊愕的脸,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狷:
“本督倒要看看,他们这区区几千人马,在我这义州城里,能掀起什么风浪!”
义州城北,十里长亭。
寒风卷着残雪,在枯黄的官道两旁打着旋儿。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带着剽悍气息的洪流,在长亭附近缓缓汇合、停下。
东面来的,是锦州兵。
清一色的高头辽东骏马,骑士身材魁梧,穿着厚实的棉甲或锁子甲,外罩半旧但浆洗得硬挺的鸳鸯战袄,刀矛弓弩齐备,虽风尘仆仆,却自有一股百战老兵的沉凝煞气。
为首大将,正是锦州总兵祖大寿。
他端坐于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身披玄色大氅,内衬精良山文甲,面容沉毅,须发已见斑白,眼神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视着西面来的队伍。
西面来的,是山海关兵。
战马同样雄健,骑士装备更为精良齐整,许多人身着新制的布面甲或镶铁棉甲,武器擦得锃亮,队伍行进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锐气。
为首者,正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
他身披一领猩红的织锦斗篷,内衬银光闪闪的明光铠,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虽年轻,但顾盼之间已具大将威仪,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傲气与审视。
两支队伍隔着数十步停下,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有战马不安的响鼻和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吴三桂率先动作。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大步流星走到祖大寿马前数步处,抱拳躬身,声音清朗,带着晚辈应有的礼数:
“甥男吴三桂,拜见舅父大人!一路辛苦!”
祖大寿坐在马上,目光深沉地打量着这个位高权重、已隐隐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外甥。
他脸上挤出一丝长辈应有的、却并不热络的笑容,微微颔首:“长伯不必多礼。一路行来,可还顺利?”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托舅父洪福,一路无事。”
吴三桂直起身,目光与祖大寿在空中短暂交汇。
舅甥二人眼神碰撞的刹那,无需言语,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底深处那抹凝重与警惕。
魏渊!这个共同的、强大而不可测的对手,此刻才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短暂的沉默中,一种心照不宣的、临时性的同盟意味,悄然弥漫开来。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一骑快马自义州方向疾驰而来!马上的传令兵滚鞍下马,单膝跪地,高举一枚盖有督师大印的令箭,声音洪亮:
“奉督师大人钧令!锦州总兵祖大寿、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可率所部兵马入义州城安置!督师大人体恤路途凶险,允护卫随行入城!”
轰!
这道命令,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砸在祖大寿和吴三桂的心头!两人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平静瞬间破裂,同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愕!
带兵入城?还是魏渊主动下令?!
这、这完全超出了他们所有的预想!
他们带兵前来,本意是展示实力,施加压力,让魏渊有所忌惮。
可魏渊非但不设防,不阻拦,反而大开城门,让他们带兵进去?!
这哪里是忌惮?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蔑视!
是引狼入室般的极度自信!更是将他们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若真带兵入城,形同武力逼宫,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不敢入,则显得自己心虚胆怯,气势上已先输一城!
祖大寿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握着马缰的手猛地收紧。
他纵横辽东数十年,何曾被人如此反将一军?!一股被看穿、被戏弄的怒火直冲顶门,但更深沉的,却是一丝寒意,这个魏渊,行事完全不按常理!
吴三桂俊朗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阴霾,他下意识地看向祖大寿。
祖大寿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决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传令!锦州兵马,城外择地安营扎寨!无本帅将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义州城一步!违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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