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都起来!”
魏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沙场点兵的豪迈。
“今天,本督师请兄弟们吃羊肉!管够!都给我放开肚皮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老子守好这辽东!守好咱们的活路!”
“督师万岁!”
“誓死追随督师!”
“跟着督师有肉吃!”
整个军营彻底沸腾了!震天的欢呼声浪直冲云霄,几乎要将铅灰色的天幕掀翻!
士兵们不再拥挤,他们大口咀嚼着分到的羊肉,喝着滚烫的肉汤,脸上洋溢着久违的、近乎癫狂的满足和幸福!
看着那个挽着袖子、亲自为他们分肉的督师,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那是一种超越了军饷、超越了温饱的、发自内心的、全然的归属和效忠!
人心所向,如百川归海,势不可挡!
锦州城,总兵府邸。
暖阁里地龙烧得旺,名贵的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祖大寿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愁云和一丝隐隐的焦躁。
他背着手,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房间里踱来踱去,脚步沉重。
几天了?信送出去快五天了吧?如同石沉大海!魏渊那边,别说放人,连个屁都没放回来!
这魏屠夫,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大寿啊!”
一个苍老却带着明显不满和颐指气使的声音响起。
暖阁里还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穿着锦缎员外袍的老者。
此人姓周,曾是巡抚衙门的一位老经历,早已致仕,但在辽东官场人脉极深,祖大寿早年也曾受过其提携。
此刻,周老员外正端着茶盏,却无心品茗,脸上满是愠怒。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过是去宁远访友,一时糊涂进了那劳什子赌坊!魏渊小儿,竟敢不分青红皂白,连同其他赌徒一并抓了,还要老夫拿银子去赎?!简直是岂有此理!目无尊长!跋扈至极!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们这些为辽东流过血汗的老家伙?!”
祖大寿听得心头一阵烦躁,却只能强压着性子,赔着几分小心:
“周老息怒,息怒!魏督师新官上任,锐气正盛,行事是、是急切了些。我已去信说明情况,想来很快就会有回音,令郎定能安然归来。”
“哼!锐气?我看是匪气!”
周老员外重重将茶盏顿在几上,茶水溅出。
“大寿,你可是这辽东的擎天柱!难道就任由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如此胡作非为?他抓赌?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冲着你我这些人来的!你得拿出点总兵的威风来!”
祖大寿正被这倚老卖老的老家伙聒噪得头昏脑涨,暖阁外又响起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门帘一掀,闯进来三名顶盔掼甲的将领,为首一人满脸横肉,正是祖大寿的心腹参将兼族弟祖成材。
“总兵!”
祖成材抱拳,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派去西边‘筹粮’的弟兄们回来了!刚过界河就被一队明军骑兵给堵了回来!领头的说是奉魏督师将令,严禁任何官军擅离职守、滋扰地方!违令者,军法从事!他娘的,那帮泥腿子丘八,仗着魏渊的势,竟敢对我们锦州兵动刀子了!”
“什么?!”
祖大寿脸色一变。
另一个将领也忍不住嚷道:
“总兵!不能再忍了!魏渊这是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断了咱们的饷路,不让咱们打草谷!还抓咱们的人!再这么下去,锦州弟兄们的心就散了!他魏渊算个什么东西?松山捡了条命回来,就真当自己是辽东王了?总兵,您发句话,弟兄们这就点齐兵马,去义州跟他说道说道!他要是敢不放人、敢挡咱们的财路…”
那将领眼中凶光毕露,手按刀柄。
“连他一块‘弄’了!”
“放肆!”
祖大寿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厉声呵斥!暖阁内瞬间死寂。
他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几个杀气腾腾、只知争利夺食的部将,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还在喋喋不休、只关心自己儿子前程的老官僚…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就是他祖大寿的辽东!这就是他赖以生存、也深深束缚着他的根基!
一群只知眼前私利、目光短浅的蠹虫和莽夫!魏渊那刮骨疗毒的刀,还没真正砍到锦州,只是吹来一阵风,就已经让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掣肘!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那丝对未知风暴的恐惧,声音沉得像铁块:
“都给本将闭嘴!传令下去,各部严守防区,没有我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出锦州一步!违令者——斩!”
他目光扫过祖成材等人愤愤不平的脸,又扫过周老员外惊愕的表情,最终投向窗外锦州城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义州城那个挽着袖子给士兵分羊肉的身影。
“至于督师那边…”
祖大寿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再等等。”
他心中那杆秤,在魏渊雷霆般的手段和眼前这群乌合之众的短视之间,剧烈地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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