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
“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嗤,指尖在那几个名字上重重一敲。
“宁远卫指挥佥事,赵秉忠?锦州大粮商王百万的独子,王德福?还有这个、山海关副总兵李茂春的小舅子,钱贵?”
他抬眼,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李奉之、沈炼和赵信。
“祖大寿和吴三桂,这是在跟本督师亮家底呢。这些名字背后,连着的不是人,是银子,是粮食,是他们在辽东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
他拿起朱笔,在那几个名字上画了一个醒目的红圈,如同滴落的血珠。
“沈炼,赵信。”
“卑职在!”
两人肃然应声。
“把这几个人。”
魏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从关押的人堆里,给本督单独拎出来!好吃好喝伺候着,别缺胳膊少腿。但是——”
他顿了顿,朱笔的笔尖悬在半空,目光锐利如刀锋。
“告诉看管的人,嘴巴都给我闭严实了!谁要是敢私下传一句口风出去,或是让这几位‘贵客’往外递一个字,本督师就让他全家,都去陪他们蹲号子!”
“遵命!”
沈炼和赵信领命,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转身出去布置。
督师这一手,是捏住了祖大寿和吴三桂的七寸,更是把那些辽东地头蛇的软肋攥在了手心!
这些“贵客”在魏督师手里一日,锦州和山海关投鼠忌器,就不敢轻举妄动。
义州城西,那片低矮破败的军营,今日却像是滚沸的油锅!
巨大的喧嚣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冲散了连日来的死寂与绝望!
空地上,临时搭起了几张结实的木案。
案子上,堆积如山的,不再是黑硬的窝头或稀薄的糊糊,而是一串串用麻绳穿好的、黄澄澄的铜钱!
还有一堆堆切割整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银光的碎银子!
更令人疯狂的是,木案旁边,架起了十几口熊熊燃烧的大锅,锅里翻滚着浓郁的肉汤,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一个士兵的鼻孔,勾动着他们胃里沉寂已久的馋虫!
而在肉汤锅不远处,几只烤得金黄焦脆、油脂滋滋作响的肥硕全羊,正被架在粗大的木架上缓缓转动!
“发饷了!”
“督师发饷了!还有肉!”
“老天爷!我不是在做梦吧?!”
士兵们像潮水般涌向发饷的木案,又忍不住贪婪地望向那些翻滚的肉汤和喷香的烤羊。
他们脸上不再是麻木和菜色,而是涨得通红,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光芒!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
他们像野狗一样在饥饿和寒冷的边缘挣扎,舔舐着绝望的滋味!而今天,那冰冷的、沉重的铜钱和银子,真真切切地落入了他们粗糙、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中!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冰凉触感!
“我的!是我的饷银!”
“哈哈哈!有钱了!老子有钱买药了!”
“娘。。。儿子能给您捎点钱回去了。。。”
有人紧紧攥着刚到手的铜钱,跪在地上,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有人则像个孩子般,把铜钱串举过头顶,对着太阳又哭又笑。
更多的人,则是迫不及待地涌向那散发着致命香气的肉锅和烤羊!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分开激动的人群,走到了最前方。正是督师魏渊!
他没有穿威严的官袍,只套着一件半旧的靛蓝色棉袍,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径直走到一只烤得最是油亮喷香的全羊旁,拿起旁边一把锋利的解手尖刀。
在无数双炽热目光的注视下,魏渊手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一大块连着脆骨、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羊肋排被他干脆地切了下来!
他没有递给任何将领,而是目光扫过人群,直接走向一个离得最近、衣衫最破、脸上冻疮最重的老兵油子——
正是那天清晨在城墙根认出他、激动下跪的老兵!
“拿着!”
魏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那块滚烫、喷香的羊排塞进了老兵那双因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的手中!
老兵整个人都懵了!他呆呆地看着手里那块沉甸甸、香得让他头晕目眩的羊肉,又抬头看看近在咫尺、脸上甚至还沾了点炭灰的督师,浑浊的老眼瞬间被滚烫的泪水淹没!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噗通一声,再次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的冻土上!
“督师…督师恩德…小的…小的…”
他语无伦次,只能死死抱着那块羊肉,仿佛抱着整个世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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