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失落和被轻视感瞬间淹没了萧承煜,连日来的忐忑、内疚、害怕失去友情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的委屈,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的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和控诉:“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惊讶吗?还是说……还是说你知道后,就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觉得我欺骗了你,不屑于和我这等……这等身份的人交往了?”。
他越说越觉得难过,声音哽咽起来,“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那么久的啊!是父皇……是父皇非要我以九叔父儿子的身份入学的,说是为了……为了安全,也为了……为了让我能像普通人一样读书交朋友……我……我如今都鼓起勇气主动告诉你了……”
看着眼前这位刚刚自曝了皇子身份、本该尊贵无匹的少年,此刻却像个被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红着眼眶,语无伦次地解释、控诉,甚至委屈得要掉眼泪,林清只觉得一阵荒谬又无奈的好笑涌上心头。
明明是对方欺瞒在先,怎么倒成了自己欺负他似的?
“停!”林清不得不打断他这即将泛滥成灾的哭诉,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我何时说不与你做朋友了?你哭什么?”
他顿了顿,看着萧承煜那副泫然欲泣、又因被打断而有些呆愣的模样,决定不再逗他,直接揭开了谜底,“我早就知道了。既是早就知道的事,还有什么好惊讶的?”
“早……早就知道了?”萧承煜彻底懵了,像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所有的委屈、控诉瞬间冻结在脸上,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茫然。
他呆呆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第一次认识林清。
“怎么可能?我一直……一直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啊!你……你怎么会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清看着他那副惊得魂飞天外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重新拿起刚刚合上的书卷,慢条斯理地翻开,指尖拂过书页,只留下两个轻飘飘的字,却像两枚石子投入萧承煜混乱的心湖:“秘密。”
说完,他便垂下眼睑,目光落回书页上的墨字,不再理会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浆糊的萧承煜。
而且林清觉得皇上的想法也有些好笑,皇子的身份确实不太安全,也不好交到朋友,可是王爷之子的身份难道就强很多吗?半斤八两吧……
――
船身轻撞在坚实的木桩码头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林清扶着船舷,目光扫过岸上那黑压压一片、甲胄鲜明、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的禁卫军,以及那几个身着内廷服色、躬身侍立、连头都不敢抬高的公公时,他总算明白了,为何这位同窗萧兄在船上那般“随意”地自曝身份——六皇子萧承煜。
哪里是随性?分明是笃定靠岸时的阵仗足以震慑一切。这般排场,除非是瞎子,否则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位“萧兄”的身份绝非等闲。
萧承煜在几名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的护卫簇拥下,仪态从容地踏上跳板。领头那位面白无须、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公公立刻堆起满脸恭谨的笑容,趋步上前,深深一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奴才戴权,恭迎六殿下回京!一路风尘,殿下辛苦了。请殿下移步轿辇,陛下和娘娘在宫中盼着呢。”
“戴公公免礼。” 萧承煜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透着一丝矜贵,“有劳戴公公久候了。不过,本殿还要与同窗说几句话,稍后再走不迟。”
“是,奴才遵命。” 戴权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应得干脆利落,身体却恭敬地退后半步,垂手侍立,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船上尚未下来的林清。
林清本想等这位“祖宗”的仪仗离开,码头上恢复寻常人潮后再上岸,省得卷入这过于耀眼的皇权漩涡。可眼见萧承煜负手而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还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投向自己这边,他只得暗自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沿着跳板登岸。
脚下是坚实的青石板,林清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河水腥气和尘土味道的空气,走到萧承煜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不知六殿下还有何吩咐?” 他刻意加重了“六殿下”三字,提醒着彼此的身份鸿沟。
萧承煜却似乎浑然不觉,甚至往前凑近了一小步,脸上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笑意,压低了些声音道:“林兄,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若没有外人在场,咱们还和船上一样,你叫我‘萧兄’就行!不必这般生分拘礼。”
说完,他还顽皮地眨了眨眼,那神情仿佛在说“看我多够意思”,带着几分少年人求认同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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