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林清喉头滚动了一下,应得有些干涩。他本以为对方要说什么紧要之事,或是临别赠言,结果竟是这个?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这位六殿下,还真是少年心性。
“对了林兄,” 萧承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图穷匕见般亮出了真正的意图,语气热切,“你在京中的府邸在何处?我该到哪处寻你叙旧才好?”
来了!林清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个四品外任官员的庶子,与当朝皇子做“朋友”?这简直是把“麻烦”二字刻在了脑门上!他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推脱,此刻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立刻换上略带歉意的神情,拱手道:“不瞒萧兄,此番乃是林某初次进京,人生地不熟。家兄虽已派人来接应,但此刻尚未寻得,府邸具体方位实不知晓。不如待林某安顿妥当,府中稍作整理,再具帖恭请萧兄过府一叙,也好不失礼数。”
林清心中盘算得清楚:六皇子尚未开府建衙,日常起居皆在深宫高墙之内。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外臣之子,消息递不进宫墙,岂不是再“正常”不过?这借口天衣无缝,正好能拉开距离。
“这……” 萧承煜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迟疑,他觉得林清的话听着有理,却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似乎被一层无形的纱隔开了。
他眉头微蹙,正想着如何反驳或坚持,旁边一直垂首侍立的戴权却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恰到好处地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笑容,插言道:“殿下恕奴才多嘴。林大人府上,奴才倒是知晓一二。林大人乃户部郎中,府邸就在城西百花胡同。殿下若是思念林三公子,想找他叙话,只需吩咐奴才一声,奴才定当为您安排妥当,保准误不了殿下的事。”
萧承煜一听,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那点小小的疑虑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抚掌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怎么把林二哥给忘了!” 。
“戴公公说得是!那好,就这么定了!” 他转向林清,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林兄,过两日,待我禀明了母妃,就去府上寻你!咱们好好聊聊这一路见闻!”
林清只觉得一股郁气猛地堵在胸口,几乎要呕出血来。他藏在袖中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失策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位深宫大总管戴公公竟对京中官员的宅邸了如指掌!这下子,避无可避了!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着萧承煜那张兴致盎然的脸,努力扯出一个堪称温良恭俭让的笑容,再次躬身,声音平稳无波:“是。林某……恭候萧兄大驾光临。”
萧承煜这才心满意足,对着林清挥挥手,在戴权殷勤的引领和禁卫军森严的护卫下,登上了那辆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华丽车驾。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皇家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码头,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感也随之散去。
码头上停滞了片刻的人流和喧嚣,如同解冻的冰河,瞬间恢复了活力。叫卖声、搬货声、船工号子声再次充斥耳膜。
在这重新涌动的市井气息中,林清才注意到一个身他二哥的常随林伍,正努力地拨开人群,朝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焦急和终于寻到的欣喜。
林伍挤到林清面前,利落地行了个礼,声音透着关切:“小的林伍,给三少爷请安!可算接到您了!” 。
他抬头仔细打量林清的脸色,见他眉宇间似有郁色,额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汗,不由得担心问道:“三少爷,您脸色瞧着不太好,可是路上颠簸不顺?或是身体哪里不适?要不要小的先请个大夫瞧瞧?”
虽说府中养着府医,但是这码头离府邸还需小半天的路程,他怕耽搁了。
林清深吸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的刺痛感还在。他借势抬手揉了揉额角,掩饰住眼底的复杂情绪,顺着林伍的话,略显疲惫地应道:“无妨。许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水路,舟车劳顿,有些倦了,歇歇便好。” 。
他总不能说,是被一位皇子突如其来的“友情”和一位公公精准的“拆台”给堵得心口发闷吧?这话说出去,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林伍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重新堆起憨厚的笑容:“原来如此。老爷早就吩咐了,说三老爷远道而来,定是辛苦,府里已备好了安神定气的汤药。您回去用了汤,再好好歇息两日,保管神清气爽,什么疲惫都没了!”
“有劳兄长挂心了。” 林清点点头,努力适应着他和他二哥都变成了“老爷”的事实。
跟在林伍身后,走向那辆属于林家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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