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黛玉猛地抬起头,方才的忧郁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散,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落入了星辰,“二叔叔,曦儿……真的可以去当先生?”教书育人,传道授业,这念头让她心头滚烫,仿佛看到了一条从未想过的、充满意义的路。
“自然是真的!”林淡斩钉截铁,笑容温暖而坚定,“二叔叔何时骗过你?”他虽不知十年后这世道能被他影响几何,但让自家才学出众的侄女在族学中当个先生,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这不仅是给黛玉一个施展抱负的出口,更是他心中对“女子亦可为师”理念的一次小小践行。
“谢谢二叔叔!”黛玉喜不自胜,小脸因兴奋而微微泛红,“曦儿去陪曾祖母用午膳,不打扰叔叔和姑姑说话了。”她起身,脚步都带着轻快。
“不急,曦儿,”江挽澜却含笑拦住了她。
相处日久,她对林淡教养黛玉的方式早已了然——不避世事,不囿于闺阁,家中大小事务,只要不涉及阴私诡谲,都让黛玉参与其中,甚至常问她见解。江挽澜深以为然,此刻便道:“今日这事,你也听听。有些道理,早些明白无妨。”
黛玉一向懂事,闻言乖巧地坐回原位,心中也升起了几分好奇。
江挽澜便将宫外已悄然传开的“公开秘密”娓娓道来:皇上如何偏宠新晋的贤德妃贾元春,风头之盛,连原本颇受圣眷的锦妃都被压了下去。宫中消息向来壁垒森严,有些事讳莫如深,有些却如长了翅膀,飞入寻常官宦家。这“恩宠无双”的讯息,便是后者。
待江挽澜话音落下,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见方才还笑意融融的叔侄二人,此刻眉头几乎同时紧锁,神情凝重如出一辙。那相似的眉眼轮廓和沉思神态,竟显出六七分血缘的羁绊来。
黛玉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江挽澜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她初闻此讯时,何尝不是这般心绪翻涌,百感交集,竟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黛玉稚嫩却带着一丝忧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贤德妃娘娘……如此张扬显赫,若有一日……圣心转移,盛宠不再……”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清晰无比——那时,今日的风光便是明日的万丈深渊,四面楚歌,群起而攻之。
林淡和江挽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沉重与担忧。这浅显的道理,身处旋涡中心的贾元春,难道真的不懂吗?
林淡的心思更为复杂纷乱。他忆起原着中关于元春的寥寥数笔,并无直接描绘她在深宫如何度日。贾府众人揣测她在宫中的境遇,全凭前来传旨太监的脸色行事。
省亲那回,元春流露出的更多是压抑的悲凉与对骨肉亲情的眷恋,言语间透着谨慎与无奈,绝非如今这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张扬做派。这反差……林淡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身旁才六岁的黛玉,心头豁然开朗!
是了!在原本的轨迹里,贾元春在宫中熬了多年女官,历经磋磨,棱角或许早已磨平,或许更深谙了宫廷生存的残酷法则。而如今,变故突生,她过早地登临妃位,且是这般独占圣心的“偏宠”。一个年轻的女子,骤然被捧上云端,面对帝王无底线的纵容与恩宠,如何能不得意?如何不忘形?那深宫里的冷眼和算计,或许还未真正刺痛她。
更何况……林淡心底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他记忆中那个省亲时当着众多嫔妃、太监、宫女之面,脱口说出“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的元春;那个明显被母亲王夫人影响,一力促成“金玉良缘”、对黛玉抱有偏见的元春……本就不是个真正聪慧、懂得韬光养晦、审时度势之人。
一个探花郎之女,一个皇商之女,孰优孰劣,便是市井小民也分得清,身为皇妃竟也拎不清?丧命在宫闱的算计里也不算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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