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被他说得微怔,低头看了看那架莹白的箜篌,终是颔首起身。
他在云风禾身边坐下,略一凝神,灵力顺着指尖淌入弦中,一声清浅的音响起,虽不如云风禾那般婉转,却带着种沉静如古玉的韵味,像是月光落在冰封的湖面上。
他指法生涩,却胜在心境澄澈,弦音起落间,竟自有一番冲淡平和,与方才云风禾的苍茫壮阔截然不同。
画舫后约半里处,一艘军船正不紧不慢地跟着。船板上积着薄雪,几个士兵缩着脖子搓手,鼻尖冻得通红。
为首的校尉裹紧了棉甲,跺着脚骂骂咧咧:“我看齐越是闲得慌!大冷天的折腾咱们上船,前面那几位主儿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他朝画舫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瞧,曲子都弹上了,小日子过得比咱们舒坦多了!”
旁边一个小兵缩着肩膀,哈着白气道:“可不是嘛……哥几个在这儿冻得跟孙子似的,手都快僵成冰棍了,他们倒好,暖炉热茶伺候着,这曲儿听着还真他妈……真好听。”
他本想骂句粗话,话到嘴边却被那清越的弦音勾得变了调,“比城里勾栏馆子里那些靡靡之音强百倍,听着心里敞亮。”
“好听有屁用?”校尉踹了脚船板上的雪,“将军说了要‘暗中护卫’,可你看他们那样子,像是需要护卫的?我看呐,是咱们将军想多了,陛下和君上是什么人物?真要有事,轮得到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上前?”
正说着,画舫上的弦音又变了,先前是云风禾的苍茫,此刻换了凌言的沉静,两种调子交织着飘过来,混着海浪声,竟让这凛冽的北风都柔和了几分。
小兵往手心呵了口热气,望着远处画舫的剪影,忽然笑道:“管他呢,反正将军发话了,咱们照做就是。能听着这么好的曲儿,冻着也值了。”
校尉撇撇嘴,没再说话,只是往画舫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雪还在下,落在军船的帆布上,簌簌轻响,倒像是在为那远方的弦音伴和。
画舫上,凌言指尖渐停,最后一声弦音落定,余韵绕着船梁久久不散。他抬眸看向云风禾,眼底带着浅淡的歉意:“献丑了。”
云风禾笑着摇头:“凌宗师过谦了,这指法虽生,意韵却足,比我这花架子强多了。”
苏烬将新煮好的茶递过来,眼底映着烛火的暖光:“风大了,起锚回岸吧?再晚些,怕要起浪。”
凌言颔首,望向窗外。北海的落日正沉向海面,将半边天染成金红,碎冰在浪尖翻涌,映着霞光,如撒了满海的碎金。
弦音的余韵还在风中飘散,混着茶香与雪意,漫向更远的远方。
船板磕在冻土码头时,带起一阵冰屑飞溅。凌言拢了拢斗篷,率先踏上岸,靴底碾过碎冰,发出细碎的脆响。
海岸线蜿蜒如银带,残霞正一点点浸在浪里,将海水染成绛紫,远处的礁石裹着层薄冰,在暮色里像蹲伏的兽。
四人并肩走着,海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霍念缩了缩脖子,却仍忍不住回头望那艘渐远的画舫:“这海倒比白天看着凶,浪里像藏着冰刀子。”
云风禾替他拂去肩头的雪:“北方夜寒,快些进城吧,晚了怕是要冻透。”
城门闸板已落了一半,铁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守门的士兵见他们身影,忙不迭又将闸板摇起,铁链“哐啷”作响,惊飞了檐下躲雪的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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