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站在小荷亭里候着,远远地便见公仪衾淑携着侍女走来。
十一略眯眼望去。
是绛禾,不是艽荩。
十一脸上隐隐闪过一丝失望。
“姑娘安好。”见公仪衾淑进了小荷亭,十一稽首问安。
“世孙可安?”公仪衾淑弯眉浅笑。
“我家公子安好。”十一恭谨答话:“本欲早些归京,岂料途中遇事耽搁,一来二去,竟在庐陵蹉跎了三月有余。”
“梓里亲厚,多日盘桓也是有的。”
亲厚?十一暗中腹诽,哪是亲厚?他家公子就差将性命都抵进去了。
又怕说出来吓着公仪衾淑,十一当即调转话头。
“我家公子本想亲身前来,不料院蜀公事缠身,接了张名帖便急匆匆往大理寺去了。”
十一一叹:粥饭都未曾用上一口……转而又道。
“于是便谴小的前来侯慰,顺便送些东西给姑娘。”
“什么东西?”
公仪衾淑疑惑看去,只见十一清清净净的一个人,并未挎着包裹木篮。
十一从衣襟里掏出个信封来,摸头笑道:“昨儿下过雨,小的怕路上潮气重,将东西浸湿了。”
双手奉上信奉,十一面色神秘:“姑娘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见那信奉鼓鼓囊囊,公仪衾淑心下生笑。
莫不是将这三月的见闻尽皆详述而来?
公仪衾淑拆开信封,探指一抽。
却见纤柔的皙指带出一片槿紫花瓣。
熙光渡过指尖一层浅碎金影,浅白浓紫,如雪覆春枝。
竟是玉兰花瓣?
公仪衾淑讶异一瞬,朝信封里看去。
只见信封里尽是槿紫色花瓣,有的深些,有的带枯色的浅些。
一室稠紫中唯有一点浅白颇为醒目。
公仪衾淑将那张小笺抽出。
方寸小笺上只有两个她十分熟悉的遒丽墨迹。
“望春。”
“此玉兰名叫望春,只江临一带才有,往年玄云观玉兰花开,世孙总要送一枝来,虽说今年因着要回庐陵,赶不上汴京花期,但世孙总惦记着,现今寻来珍品玉兰相赠,总不算失约。”十一娓娓道来,偷偷暗示。
公仪衾淑拿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墨迹。
庐陵非属江临,此去本难顺路。
“姑娘收了花,十一的差事也算是办完了。”十一笑出两个酒窝,向前探了探身子:“不过十一私心想问问,姑娘可有什么物什让十一带回去,十一可不想空着手走回去。”
艽荩刚制好绿豆汤端来,还未踏入亭中便听到十一说笑。
“你这滑头!”艽荩秀眉轻扬,语含不满。
怎敢到姑娘跟前腆脸?
十一闻声倏地脸红,众人掩唇轻笑。
公仪衾淑容色轻渝,并不计较,只从腰间摘下一个织锦璎珞来将信封里的玉兰花瓣都装了进去,末了又细细系好封绳。
待思索了半息,公仪衾淑将璎珞交给绛禾:“去取笔墨来。”
绛禾放袖敛笑,收好璎珞应道:“是,姑娘。”
艽荩将绿豆汤搁在十一面前,抱臂傲然:“我们姑娘赏的。”
“天热路远,尝来解暑吧。”公仪衾淑点头示意。
“多谢姑娘。”十一乐呵呵地端起碗盏。
汤水入喉,十一眉头微蹙,继而唇畔弯出一抹宠溺来,不由分说,一口饮尽。
待放下碗盏,十一觑眼瞥向艽荩。
加了盐吧?!
艽荩掩下面色顽意,不甘示弱地回瞪。
天燥发汗,加些盐益体。
十一眸含亮光。
你故意耍我。
艽荩杏眼轻扬。
我没有。
“姑娘。”绛禾将笔墨端来,搁在石桌上。
公仪衾淑扼腕提笔,轻蘸墨汁,轻巧从容地在那张方寸小笺的背面书下二字,而后装进先前的信封,递给十一。
“你们此去庐陵,可有什么趣闻?”艽荩蓦地开口。
“趣闻?”十一抵颌细思:“趣闻没有,骇闻正有一件!”
“莫不是那桩“画眉鸟杀人案”?”
“此案还得从一个叫青女的画舫女说起。”十一点头应道。
“青女?”公仪衾淑眉梢略有几分兴致。
“姑娘您不知道,这青女啊……”
汴京清宴楼。
丝竹绕耳,酒香盈鼻,屋内两人席地对坐。
正是公仪淏卿同亦维司。
听得屋外隐有脚步声临近,公仪淏卿搁盏轻笑。
“少珩到了。”
话音刚落,裴少珩便叩门而入。
“怎得今日约在清宴楼了?”裴少珩免去虚礼,怡然落座。
“府内商议多有不便。”公仪淏卿笑过后上前替裴少珩斟满清酒。
“多谢淏卿兄。”裴少珩含笑接过杯盏。
“欸?”亦维司抚扇凑上前来,瞟了眼公仪淏卿打趣道:“你怎唤上兄长了?”
“淏卿兄长我余岁,很该唤声兄长。”裴少珩耳根暗红,正经言道。
“如此说,你也应当唤我一声兄长。”亦维司装模作样地摇头:“罢了罢了,还是过些日子唤表兄吧。”
唤这厮兄长?
裴少珩自觉得己的脸面正颇为好笑地被亦维司按在地上。
他宁愿唤亦维凡,这家伙还是专心做“幼弟”吧。
“咳……”公仪淏卿适时轻咳解围:“今日找二位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哦?”闻声,亦维司正色起来。
“如今“画莲”两案事毕,可有一事却始终悬于我心,夙夜难寐。”公仪淏卿叹了口气,徐徐说道。
“淏卿兄所虑可是陵庙之事?”裴少珩垂眸想了一瞬,复张口确认。
“少珩知我。”公仪淏卿点头称是。
“陵庙既成,需以血祭安魂,方能保社稷昌隆,换得陵寝永固,皇图永祚。此活人血祭之统,已传有百年。”
公仪淏卿隔窗了望市景,随着话落,眸色渐生雾霭。
“活人血祭,诸国各朝皆有先例,皇室又以之秘辛。”亦维司合上玉骨檀香扇徐声开口。
言外之意,此事难成。
“活人血祭,至凶至残,既戕无辜性命,亦损官家仁名。此例不废,贻害无穷。”公仪淏卿眉心坚定,音色略高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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