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醒了,现下正看书册呢。”宫人躬身回话。
“本王去瞧瞧。”
“容奴才先去禀告。”宫人半侧着身子欲走,却被轲淅一把拦下。
“不用,本王自去便可。”
宫人应声,替轲淅打起帘栊,引其步入暖阁。
夏夜暑气熏蒸,三友轩却未设扇轮缸冰,暖阁直比殿外还热几分。
轲淅绕过阁中吐着青烟的宣和博山炉,待走近了,见轲煜正端坐在案前拈笔书字。
“明远?”轲淅眉头望字兀念。
轲煜闻声搁笔,举起书好的二字抖墨观瞻:“如何?”
“笔精墨妙,甚好。”轲淅赏后而答。
轲煜盯着二字,心思却已流转。
明,心思透彻而深刻,远,志气清朗而旷远。
同是二字,他却偶在那夜窥到了别样景致。
纤而不弱,奢而不糜,暗藏刀锋,颇具凌厉。
“太阴山的红琼公子,二哥尝尝。”轲淅将茶包搁在案几上。
轲煜收了宣纸,取来茶铛架在一柄小炉上煮水。
“听说你今日,是“被老七接回来”的?”轲煜并未掀眼去瞧,径自解绳分茶。
“只怕被接回来的是老八吧。”
轲淅失笑,若他真有这排场便也罢了,偏自己回来之时城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现下这骄奢震主的名号还叫自己背了。
赶明儿个他倒是要问问老八,这差事到底是怎么办的。
水滚一沸,轲煜用茶夹夹起一撮新叶送入白玉盏。
“红琼公子芽叶柔嫩,选用一沸之水沏之最宜。”轲煜敛袖注水。
沸水顺着铛嘴注入玉盏,水线如丝,至七分满时戛然而止。
待砌好两盏,轲煜将其中一盏推至轲淅面前。
“尝尝。”
见轲煜端起茶盏往鼻尖下送去,观其面色大致合意,轲淅方才端起茶盏品了一口。
“果真好茶。”
见轲煜仍在研磨茶道,轲淅移开唇犹疑道:“二哥,听闻今日老七也曾来此探望?”
闻言,轲煜面色几不可见的冷了三分:“不错。”
轲淅眸色渐冷,不动声色地啄了口茶道:“他来此作甚?”
“同你一样,来此寻物。”轲煜将那未饮尽的茶水倒入笔洗中,冷声相应。
“寻到了?”轲淅捏紧茶托,眸中翻起几分暗霭。
“现在寻到了。”
轲煜复又将那包“红琼公子”包好,沉声唤来宫人。
“把这包新茶给桓王殿下送去。”
“是。”宫人奉着茶包应声退下。
老七……来寻“红琼公子”?
轲淅一时木然,他竟未寻玄甲骁骑?
可若说老七没这心思?他是万万不信的。
“二哥……”轲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轲煜伸手打断。
“我累了。”
见轲煜如此不留情面,轲淅抿了抿唇,终是压下胸中怒气。
“既如此,二哥便好好歇息吧。”
轲淅撩袍起身告退。
看着他隐含怒意的背影,轲煜本就无甚神采的眼眸更落寞了几分。
翌日清晨,韶光明媚。
“今儿个这雨可算是歇了,昨日夜里好几道惊雷,也不知是在轰哪个负心人,早起听婆子们说嘴,说是长官使家的二公子将堂舅的女儿养作外室,结果夫人从小厮嘴里打听出来便带着人去把人绑了卖去青楼了……”
艽荩絮絮叨叨地给公仪衾淑梳着发。
她话虽很密,声音却轻,细细碎碎地落在耳边,不一会儿清晰的字眼便变得模糊起来。
见公仪衾淑长睫颤颤,将合未合,绛禾便知其夜里定是没能安眠。
正值头脑昏沉之际,艽荩垂眸捧着一缕青丝细细梳过,兀自说着。
“算着日子世孙他们该是今日回汴京。”
“嗯?”
此言入耳,那双漾着三分水色的明睐清眸终是了望过来。
“姑娘,姑娘!”
一声清亮的声音适时响起。
“怎的了?大早上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艽荩杏眼含愠,搁下着梳子指着女使出言训道。
女使颤颤地瞥了艽荩一眼,缩了缩颈子,嗫喏道:“汝阳王府的十一小哥来了……”
“真的?!”还未等女使将话说尽,艽荩便笑眼惊喜地张口确认。
默语满室。
许是意识到自己略有失态,艽荩假意作咳:“咳…奴婢就说今日该回来了,算……算的多准……”
“是真的,十一小哥现下正在小荷亭候着呢。”
公仪衾淑从绛禾手里接过团扇:“暑气浮上了来了,替十一备上碗绿豆汤。”言毕携着绛禾踏出屋门。
“好嘞姑娘!”待公仪衾淑走远了,艽荩方才回神,拢了拢袖子转身步入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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