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戳了戳沈梦雪的额头,指腹带着习武留下的薄茧,\"你这丫头疑心真重,那只是一位长辈留下来的簪子。\"
他的声音刻意拖长,尾音却在穿堂风里打了个旋,像断了线的风筝。
\"那位长辈呢?\"沈梦雪仰起脸,浅紫色眼眸在月光下泛起水光。
她注意到太子哥哥握紧的拳头,靛蓝劲装下凸起的青筋蜿蜒如蛛网。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沉沉地敲在寂静的宫墙上。
墨未萧转身望向夜幕深处,漫天星子落在他的睫毛上,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很强大,说不定去哪儿玩儿了吧。\"
他轻笑一声,笑声却比寒风更冷,\"反正已经许多年没出现过了,不过再过几年......应该就回来了。\"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在沈梦雪颈间若隐若现的鞭痕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这样吗?\"沈梦雪歪着头,发间碎钻步摇轻轻晃动。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太子哥哥冰凉的耳垂,\"那她为什么要留下簪子?\"
墨未萧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廊柱,震落几片积灰的蛛网。
\"有一些长辈特别喜欢留下什么当做纪念,\"他的声音发颤,却努力维持着平稳,\"让祖祖辈辈都记着......\"
话音未落,一阵夜风吹过,将沈梦雪的茜色披帛掀起,在空中划出半道忧伤的弧线。
沈梦雪点点头,素白裙上的银丝流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她没看见太子哥哥转身时,偷偷抹掉眼角的湿润;也没听见他在风里喃喃自语:\"等你再强大些,我一定......\"
夜色渐深,两人的影子在青砖地上越拉越长,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像那支永远无法愈合的断簪。
沈梦雪将掌心的碎瓷片碾成齑粉,任由夜风卷着银砂般的粉末掠过发梢。
远处太液池传来冰裂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惊起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
她望着墨未萧远去的背影,靛蓝衣角消失在九曲回廊的转角,像一滴沉入深海的墨,转瞬便被夜色吞没。
此后的日子里,那支断簪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偶尔泛起涟漪。
每当她伏案习字,砚台里晕开的墨痕总让她想起青铜匣里凝结的暗红;
刺绣时银针穿过绸缎的触感,恍惚间竟与触碰断簪时的冰凉重叠。
她常在夜半惊醒,望着帐顶摇曳的鲛绡,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凝视,带着和母亲安神香相似的冷冽气息。
某个雪霁初晴的午后,沈梦雪在御花园梅树下拾到片染血的白梅。
花瓣上暗红如朱砂,边缘却结着冰晶,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凝固。
她攥着花瓣跑去找墨未萧,却见太子正在校场挥剑,剑锋卷起的雪雾里,隐约有半支玉簪的虚影一闪而逝。
\"你说那位长辈......\"沈梦雪咬着下唇,看墨未萧擦拭剑锋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会不会像小姨那样,会偷偷往我袖袋里塞蜜饯,给我讲江湖上的奇闻轶事?\"
她踮脚去够枝头的残雪,浅紫色裙摆扫过覆着薄冰的石阶,\"还是像二婶儿,会在我读书困倦时,悄悄把我冰凉的脚捂在怀里?\"
墨未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剑身映出他泛红的眼眶。
远处传来苏玺文呼唤用膳的声音,惊飞了枝桠间休憩的麻雀。\"也许都不是。\"
他忽然开口,声音裹着呵出的白雾,\"她......更像冬日里的初雪,看着清冷,却能护着万物熬过寒冬。\"
说罢他转身离开,靴底碾碎积雪的声响里,沈梦雪分明听见一声压抑的叹息。
暮色四合时,沈梦雪独自来到藏书阁。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断簪所在的暗格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她轻轻触碰石壁上残缺的凤凰雕刻,指尖突然触到凹陷处刻着的小字——\"等雪\"。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个神秘的长辈正站在云雾缭绕的仙山之巅,凤目含霜,手中玉簪泛着冷冽的光。
\"你到底是谁呢?\"她对着虚空低语,发间玉簪突然轻轻发烫。
窗外的雪又下起来了,第一片雪花落在掌心时,沈梦雪忽然觉得,那个消失多年的身影,或许正藏在每一片晶莹的六角冰晶里,默默注视着她的成长。
——————
沈梦雪住了好长时间,她已经不记得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但是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睡过最安稳的觉。
她可以躺在二婶的怀里,听二婶给她讲故事;俏皮地偷偷跑到太子哥哥的背上,让他背她;也可以偷偷坐到二叔的龙椅上。
两个爷爷也非常宠她,家里的人都很爱她,宫女们也很照顾她。
然而,沈梦雪还是决定离开,这个决定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她要回去继续训练,觉得自己休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想到回去可能会面对布思瑰的生气,她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还是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在沈梦雪要走的前一个晚上,二叔二婶特意为她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
暗卫和宫女们都参加了,大家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
和沈梦雪交好的宫里娘娘们也都来了,就连和她关系不好的,也在二叔的威压下不得不出席——毕竟谁都不敢得罪二叔最疼爱的侄女儿,平日里躲还来不及,更别说在这个时候得罪她了。
值得一提的是,二婶只生下太子一个孩子,二叔的孩子也全都是儿子,没有女儿,而沈梦雪是家族里年龄最小的,所以所有人都让着她。
就算有些娘娘本身不喜欢她,但她们的儿子都单纯地喜欢沈梦雪,是那种兄妹之间的宠爱,也都把她捧在手心里。
为了这场欢送会,二婶亲自下厨,做了不少沈梦雪爱吃的菜。
餐桌上摆满了鸡油卷儿、糖蒸酥酪、蟹肉小饺、山药糕、贾粉糕、鸭子肉粥、藕粉桂糖糕、素蒸芋头、枣泥酥、桂花糕、佛手酥、凤梨酥、云片糕、玫瑰酥、雪片糕、栗子糕、一口酥、九层糕、桂片糕、蜜仁糕、牡丹糕、枣花酥、墨子酥、松仁糕、蛋黄酥、荷花酥、梅花香饼、七巧点心、翠玉豆糕、糯米凉糕、桃花酥、菊花酥、龙井茶酥、梨花酥、粉色荷花酥、向日葵酥、茉莉茶酥、四叶草花酥、柿子酥、枣泥山药糕,还有饺子、炒鸡面、三鲜面。
二婶早在听说沈梦雪要走的消息时,就开始筹备,还和宫女们一起动手制作。
她做的大部分都是甜食,因为知道沈梦雪爱吃甜。
二叔则让御膳房的人做了一些其他菜肴,有宫保鸡丁、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蒜泥白肉、香酥鸭、西湖醋鱼、桂花鱼翅、清蒸武昌鱼、三杯鸡、龙井虾仁、烤全羊、川汁鸭掌、清蒸大闸蟹、糖醋鲤鱼、叫花鸡、百鸟朝凤、蟹粉狮子头、东安子鸡、松鼠桂鱼、红烧甲鱼、四喜丸子、红焖羊肉、贵妃鸡、罗汉大虾、片皮乳猪、油焖大虾、黄焖鱼翅、佛跳墙、爆炒凤蛇、荷包里脊、樱桃肉、鸡丝银耳、荷叶鸡、姜汁鱼片、凉拌黄瓜、蚂蚁上树、麻婆豆腐、素烧狮子头、鸡汤小白菜、菊花豆腐、鲜蘑菜心、素炒三丝、红油云丝、马蹄豆花、五宝鲜蔬、红烧茄子 。
此外,还有莲子羹、墨鱼羹、豆腐羹、杏仁羹、百合羹等甜羹,莲藕排骨汤、老鸭汤、鲫鱼豆腐汤、排骨冬瓜汤、乌鸡汤、羊肉汤、牛肉汤、猪肚汤、酸辣汤、紫菜蛋花汤等热汤,以及米酒、果酒、女儿红、葡萄酒、梨花酒、千里酒等酒水,更备齐了西湖龙井、茉莉花茶、碧螺春茶、铁观音茶、普洱、方山茶、云茶等名茶。
刚开始,二叔觉得菜还不够,毕竟参加晚宴的人那么多。
但沈梦雪却说:“够了,够了,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二叔这才作罢,却早早就吩咐御膳房的人做好准备,要是菜不够了,随时准备添菜。
揽月殿的琉璃灯盏映着满桌珍馐,沈梦雪咬着块枣泥酥,忽然发现所有酒壶都被换成了温热的杏仁露。
她抬眼望向主位,见二叔墨君赫正用银匙搅着莲子羹,金丝绣的蟠龙袖口微微扬起——那是他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说小姑娘家喝不得冷食。
殿角的铜鹤香炉飘出龙涎香,与满桌甜香混在一起,暖得像二婶苏玺文揽着她的怀抱。
“我来敬梦雪一杯。”丽妃的声音如春水般温柔,她身着月白色蹙金绣玉兰裙,鬓边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动作轻颤。
琉璃盏里的杏仁露泛着乳白光泽,她举盏时腕间的羊脂玉镯撞出清响:“愿我们家梦雪平安长大,岁岁欢愉,身体康健。”
烛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映得沈梦雪鬓边的珍珠流苏也跟着发亮。
“谢丽妃娘娘!”沈梦雪连忙起身,淡紫色广袖拂过案几,绣着缠枝莲的裙摆扫过青砖地。
她学着宫里的规矩福身,发间的白玉簪却不小心勾住了流苏,惹得丽妃轻笑出声,亲自上前替她理好碎发,指尖的蔻丹染着淡淡的凤仙花色。
忽然席间传来一声轻笑,三皇子墨子瑜晃着脑袋站起来,石青色锦袍上的团鹤纹随着动作晃动。
他手里端着的并非杏仁露,而是一小盏温热的葡萄酒,酒液在琉璃盏里晃出红宝石般的光:“祝梦雪下次回来,可别再哭鼻子啦!”
话音未落,满殿的凝重瞬间被笑声冲散,暗卫们藏在廊柱后的肩膀都在轻颤,苏玺文用帕子掩着嘴笑,连墨君赫的嘴角都勾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墨子瑜!”沈梦雪跺脚,素白靴底踩得金砖地咚咚响。
她身上的淡紫色襦裙是二婶新做的,领口绣着银线卷云纹,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晃,撞出细碎的脆响:“就知道欺负我!”发间的鎏金步摇剧烈晃动,垂下的珍珠流苏差点扫到面前的糖蒸酥酪。
三皇子笑得前仰后合,石青色衣袖差点拂翻了醋鱼的瓷盘:“哪儿有欺负?”
他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凑到沈梦雪面前,故意压低声音:“下次回来哥哥带你去西市看杂耍,那儿有卖会翻跟头的小猴子,比太子哥哥的软剑好玩多了!”
沈梦雪别过脸,却偷偷勾起了嘴角。
她瞥见墨未萧在一旁挑眉,靛蓝衣袖下的手指正悄悄比划着“三皇子又在说胡话”的手势。
殿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淡紫色的裙摆上投下梅枝的影子,与腰间那枚凤凰玉佩的暖光交叠在一起,像极了这场盛大欢送会里,所有藏在笑声与泪水中的、温热的牵挂。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坐在角落里的德妃轻轻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她身着暗紫色织金云纹宫装,头戴九凤衔珠钗,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却难掩眼底的嫌恶。
可当她注意到墨君赫投来的目光时,立刻换上一副慈爱的笑容,轻声说道:“梦雪这一去,可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大家担心。”那声音甜腻得如同掺了蜜,却让沈梦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而一旁的四皇子墨逸轩,生性活泼好动,此时早已按捺不住。
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锦袍上的麒麟纹样随着动作飞扬。
“梦雪妹妹,等你回来,我带你去骑马!御马场新来的那匹枣红马可威风了,跑起来快得像风一样!”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全然没注意到德妃暗暗握紧的拳头。
沈梦雪正想回应,却见二婶苏玺文红着眼眶,缓缓站起身来。
她的茜色披帛在烛光下轻轻飘动,脸上的妆容已被泪水晕染,却依然温柔。
“好孩子,”她的声音哽咽,“在外面要是受了委屈,记得一定要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装着一支通体晶莹的玉簪,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这是二婶给你的礼物,戴上它,就像二婶在你身边一样。”
沈梦雪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跑上前紧紧抱住二婶,泪水浸湿了茜色的衣料。
“二婶,我会想你的。”她抽泣着说。墨君赫也站起身,走到沈梦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月白锦袍上的金龙仿佛也带着不舍。
“雪儿,”他的声音难得地柔和,“记住,你是朕的侄女,无论何时,都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墨未萧则默默地将一个包裹放在沈梦雪手中,里面是他特意准备的防身软剑和一些伤药。
“遇到危险,记得用这个。”他的眼神坚定,却又藏着一丝担忧。沈梦雪看着手中的包裹,又看看周围疼爱她的亲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夜色渐深,欢送会也接近尾声。
沈梦雪站在宫门口,回头望着灯火辉煌的宫殿,月光洒在她淡紫色的裙摆上,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她知道,虽然前方充满未知,但有这些亲人的爱,她便不再害怕。
而此时,在宫殿的阴影中,德妃望着沈梦雪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隐入黑暗之中……
——————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震动突然剧烈起来,沈梦雪手中的软剑还未出鞘,车帘外便传来金属相撞的锐响。
她攥着剑柄的指尖发白,绣着银蝶的裙摆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腿上。
车辕突然断裂,马匹嘶鸣着人立而起,月光透过破碎的车窗洒进来,将车外晃动的黑影切割成锋利的碎片。
当第一具尸体重重砸在车顶时,沈梦雪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慌乱地摸索着车门,却在触到门闩的瞬间僵住——温热的血顺着缝隙渗进来,在她掌心绽开暗红的花。
车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刀剑刺入血肉的噗嗤声混着铁锈味涌进车厢,像无数细针在耳膜上跳动。
\"哐当!\"有人踹碎车门,沈梦雪下意识挥出软剑,却见寒光闪过,那人的头颅竟直直飞向半空。
温热的血雨劈头盖脸浇下来,溅在她淡紫色的襦裙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她僵在原地,看着那具无头尸体抽搐着倒下,颈腔喷出的血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闭眼。\"熟悉的清冷嗓音裹着血腥气传来。沈梦雪还未反应,便被拉入一个带着铁锈味的怀抱。
她鼻尖蹭到对方黑衣上黏腻的血渍,这才惊觉布思瑰的外袍早已被浸透,黑色绸缎下的肌肉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刺客的刀锋擦着她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掀飞了鬓边的玉簪。
布思瑰的匕首精准刺入来人咽喉,手腕翻转间又挑断另一人的脚筋。
沈梦雪透过对方肩头的缝隙望去,看见黑衣下露出的半截手臂——那里纵横交错着新旧不一的伤疤,最狰狞的一道从肘弯蜿蜒至掌心,此刻正淌着血,将握剑的手染得通红。
原来那些深夜消失的训练伤痕,那些永远洗不净的药味,都藏在这层黑色衣料之下。
血腥味越来越浓,沈梦雪感到胃里翻涌,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布思瑰的后背抵着她颤抖的身躯,剑锋扫过她发梢时,她看见月光在剑刃上凝成的冷芒,像极了藏书阁里那支断簪的寒光。
当最后一声惨叫消散在夜风里,满地尸体的血正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汇成溪流,在她绣鞋边漫成小小的血泊。
布思瑰缓缓转身,面罩下的呼吸声粗重而急促。
沈梦雪望着对方染血的指尖,突然想起这人曾用这双手替她包扎伤口,为她折下最甜的桂花。
黑衣上滴落的血珠砸在她手背,滚烫得灼人。\"别看。\"
布思瑰想替她遮住眼睛,却在触及那些溅满鲜血的珍珠发饰时,僵硬地收回了手。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栖在屋檐的乌鸦。
沈梦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痂,淡紫色裙摆上的银蝶在血泊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只是怔怔地望着布思瑰身后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月色——原来真实的杀戮,比沈家祠堂里的刑具更冷,比长辈留下的断簪更锋利。
夜风裹着血腥气灌进破碎的车厢,沈梦雪的淡紫色裙摆沾满泥浆与血渍,绣着银蝶的襦裙下摆被血浸透,沉甸甸地坠着。
她扶着车门的手指微微发抖,指腹触到一道新鲜的剑痕,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布思瑰的身影在满地狼藉中伫立,黑色劲装被割裂成布条,露出的皮肤上渗出细密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布思瑰……”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
脚步虚浮地向前挪动,绣鞋踩在血泊里发出“咕唧”的声响,惊飞了趴在尸体上的苍蝇。
她看见布思瑰握着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指缝间不断渗出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和地上蜿蜒的血河融为一体。
布思瑰缓缓转身,面罩下的呼吸声粗重而急促,带着受伤野兽般的喘息。
沈梦雪这才看清,对方左眼下方有道新鲜的伤口,皮肉翻卷着,血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染血的衣襟上。
那双眼透过面罩的缝隙凝视着她,平日里沉静如渊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别看。”布思瑰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想要抬手遮住她的视线,却又在看到自己满手鲜血时僵在半空。
沈梦雪却固执地向前走,裙摆扫过一具睁着双眼的尸体,那双空洞的瞳孔映着她苍白的脸,吓得她踉跄着后退,却被布思瑰一把揽进怀里。
熟悉的冷香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沈梦雪这才惊觉布思瑰的后背早已被鲜血浸透,黑色绸缎下的肌肉还在随着剧烈的喘息起伏。
她将脸埋进对方的肩头,听见布思瑰强撑着平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得她耳膜生疼。“对不起……”布思瑰的声音轻得像是呓语,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还是让你看到了。”
沈梦雪死死攥着对方染血的衣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望着满地横陈的尸体,月光给这些冰冷的躯体镀上一层银边,断剑、残肢、飞溅的血滴,构成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都化作了无声的尸体,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为什么……”她抬起头,浅紫色的眼眸里盛满恐惧与不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落下。
布思瑰摘下染血的面罩,露出那张沈梦雪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却苍白如纸,左眼下方的伤口狰狞可怖。
“因为我是你的暗卫。”她的指尖轻轻擦过沈梦雪的脸颊,带着血的手在她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保护你,是我唯一的使命。”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布思瑰立刻将沈梦雪护在身后,染血的剑再次出鞘。
沈梦雪望着她紧绷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暗卫,竟如此高大,如此可靠。
即便浑身浴血,即便伤痕累累,却依然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所有危险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沈梦雪的指尖悬在布思瑰渗血的伤口上方,月光将那道狰狞的创口照得纤毫毕现——皮肉外翻如绽开的红梅,凝结的血痂间还嵌着细小的金属碎屑。
她的手指不受控地发颤,最终轻轻覆上那片滚烫的皮肤,触感粗糙得像砂纸磨过掌心,惊得布思瑰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怎么弄的?\"她的声音裹着哭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颤抖。
布思瑰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沾血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苍白的脸。
夜风卷起满地血腥气,将她破碎的黑衣吹得猎猎作响,露出腰间缠着的浸透血的绷带。
\"前段时间出去接任务的时候,不小心被别人暗杀的。\"
布思瑰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说话时牵动伤口,渗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滴在沈梦雪手背上。
她突然意识到不妥,猛地别过脸,却被沈梦雪扳住肩膀。
\"是因为我吗?\"沈梦雪的浅紫色眼眸里蓄满泪水,倒映着布思瑰染血的面容。
她想起临走前布思瑰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沈家地牢里那些若有若无的监视目光,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抠出血来。
布思瑰的睫毛剧烈颤动,面罩下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不是,沈家人还没有发现我。\"
她试图挤出个安抚的笑容,嘴角却被牵扯得扭曲,\"不过是些杂鱼,处理干净就好。\"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胸腔深处翻涌而出,暗红的血沫溅在沈梦雪的绣鞋上。
\"对不起......\"沈梦雪的眼泪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砸在布思瑰伤口上,疼得她浑身紧绷。
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布思瑰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染血的剑重新握紧,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出声。
\"是我临阵脱逃,我太害怕了。\"
沈梦雪抓住对方染血的衣襟,绣着银蝶的袖口很快被浸透,\"我要是没有离开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过去无数个夜晚,布思瑰总是默默处理着身上的小伤,用浸着草药的布条缠绕手腕,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
她想起那些被藏在夜色里的训练伤痕,想起藏书阁外偶尔瞥见的带血绷带,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日日相伴的朋友一无所知。
布思瑰凝视着眼前哭得颤抖的少女,月光落在她沾血的发间,将泪痕照得发亮。
她缓缓抬起染血的手,又在触到沈梦雪脸颊时僵住,最终只是用裹着绷带的手腕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你该怕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别怕我......\"话未说完,新一轮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得她立刻将沈梦雪推进残破的马车,自己则如黑豹般隐入阴影,只留下满地狼藉与未说完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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