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雪蜷缩在马车角落,染血的裙摆将车厢内铺就的锦褥也晕开斑驳痕迹。
车外传来布思瑰与新一波追兵交手的闷响,金属碰撞声如催命符般一下下叩击着她的心脏。
她颤抖着摸向袖中太子赠予的软剑,指腹却先触到了二婶塞进行囊的桂花糕——油纸包裹的糕点此刻已被挤压得不成形状,甜香混着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别出来!”布思瑰的厉喝穿透车壁。沈梦雪扒着破碎的车窗望去,只见黑衣少女单膝跪地撑着剑,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发间的玄铁发簪不知何时已断裂,散落的青丝沾满尘土与血痂。
三柄长剑同时刺向她的要害,布思瑰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旋身跃起,靴底踩过其中一人面门,借力翻身时剑锋划出银亮弧线,将追兵喉间动脉割裂成绽放的红梅。
温热的血珠溅在沈梦雪脸上,她猛地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才能忍住呕吐的冲动。
记忆突然闪回在宫中的日子——那时布思瑰总安静立在廊下,看她缠着太子学剑,偶尔会用带着药香的手帕替她擦去额角的汗。
此刻那个总将伤口藏在夜色里的人,却在她眼前被利刃贯穿臂膀。
“还剩三个!”布思瑰的声音混着喘息,染血的剑在青石板上拖出刺啦声响。
沈梦雪突然想起母亲信中那句“沈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眼前浮现出藏书阁里断成两截的玉簪。
她握紧软剑,裙摆扫过满地尸体的瞬间,绣鞋踩到某种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布思瑰掉落的半片面罩,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当最后一声惨叫消散在夜风里,布思瑰摇晃着扶住车厢,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
沈梦雪冲过去接住她瘫软的身躯,触到对方后背黏腻的血时,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沈家,她被兄长推下池塘,是布思瑰浑身湿透地将她捞起,当时那双手也是这般冰凉。
“疼吗?”沈梦雪的眼泪砸在布思瑰伤口上,颤抖着扯开自己的裙带想要包扎。
布思瑰却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瞳孔因失血而微微涣散:“别管我......去马厩,骑那匹白蹄乌......”
话音未落,新一轮箭矢破空声传来,布思瑰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三支羽箭擦着她发顶钉入车厢木梁,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沈梦雪看着布思瑰后背新添的箭伤,突然想起太子说过的“有些伤是藏不住的”。
她颤抖着抽出软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第一次对准了活人。
那些在沈家练枪时的胆怯、在宫中被宠爱的安逸,此刻都化作沸腾的勇气——原来真正的成长,从来不是躲在他人身后,而是握紧武器,站在并肩的位置。
沈梦雪握紧软剑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温热的血顺着剑柄滴落。布思瑰染血的手突然覆上来,将她颤抖的手腕死死按住:\"你没杀过人......别碰。\"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却被新一轮箭雨撕裂。沈梦雪望着对方后背颤动的箭羽,想起二婶教她女红时说过的话:\"穿针引线要稳,就像握剑杀敌。\"
她猛地抽回手,剑尖挑开袭来的箭镞。
碎木飞溅间,记忆突然闪回藏书阁里那幅仙山画卷——画中凤凰昂首的姿态,竟与布思瑰挥剑的模样重叠。
软剑划破夜色,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腥风血雨中格外清晰。
第一个刺客冲来时,她本能地闭眼,却在剑锋触及肌肤前的瞬间想起母亲信里的字迹:\"雪儿,要坚强。\"
血腥味涌入鼻腔,沈梦雪睁眼时,软剑已没入对方胸口。
温热的血喷在脸上,她踉跄着后退,撞上布思瑰颤抖的身躯。
黑衣少女倚在她肩头,染血的手指却仍死死护着她后颈:\"别怕......\"话音未落,沈梦雪突然反手挥剑,将偷袭的匕首斩成两段。飞溅的金属碎片划过她脸颊,刺痛反而让神志更加清醒。
远处传来号角声,布思瑰瞳孔骤缩:\"是沈家的暗卫......\"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沈梦雪按回原地。淡紫色裙摆扫过满地尸体,沈梦雪将软剑横在胸前,发间玉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次换我护你。\"
她想起太子教的\"流光剑法\",想起在御花园里偷学的暗器手法,此刻全部化作破风而出的杀意。
当第一枚淬毒的飞镖擦着耳畔飞过,沈梦雪旋身避开,软剑划出半轮银月。
剑刃与暗器相撞的火花中,她看见布思瑰苍白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在沈家被关禁闭的夜晚,布思瑰总会从窗缝塞进温热的食物;在宫中偷溜出去玩耍时,她默默跟在身后清理所有危险。
\"接着!\"沈梦雪解下腰间玉佩掷向布思瑰,转身迎向新一波敌人。
凤凰玉佩在月光下划出赤色弧线,与软剑的寒光交织成网。
她听见布思瑰的闷哼声从身后传来,想起对方说过\"黑衣沾血也看不出来\",此刻却恨不能将自己的淡紫色裙摆染成保护色。
箭矢、暗器、刀剑在夜色中织成死亡之网,沈梦雪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当软剑第三次刺入敌人身体时,她终于不再颤抖。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溪流,倒映着她决绝的面容。
布思瑰染血的手突然抓住她脚踝,沙哑的声音带着笑意:\"长大了。\"
晨雾渐起时,最后一个刺客倒下。
沈梦雪跪坐在血泊中,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淡紫色的衣袖已变成暗红,发间的珍珠流苏滴着血珠,却在朝阳下泛着奇异的光。
布思瑰倚着她肩头轻笑,吐出的血沫染红了她衣襟:\"这才是沈家的女儿......\"话音未落,便沉沉昏睡过去。
沈梦雪抱紧怀中的人,望向东方渐白的天空。
远处穹锦国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想起二婶做的糖蒸酥酪,想起太子教剑时的严厉,想起藏书阁里那支断簪。
手中的软剑还在滴血,却不再冰冷。
原来有些成长,注定要浸染鲜血;而有些守护,早已在岁月里刻进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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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弱,沈梦雪掀开雕花车帘,晨光斜斜切过她染血的裙摆。
暗卫们立刻呈扇形散开,为首的中年男子捧着檀木匣疾步上前:\"小姐,这是按您吩咐准备的。\"
沉香木匣在她掌心轻颤,掀开时带起一抹雪松混着茉莉的淡香。
沈梦雪指尖划过素色衣料,冰凉的丝绸触感让她想起布思瑰濒死时攥住她手腕的温度。
车厢内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染血的指甲在颈间划出细微血痕,才将浸透血水的襦裙褪下。
十分钟后,车门重新打开。
浅米色裙摆如流云般倾泻而下,沈梦雪足尖轻点落地,腰间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白色上衣的简约文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竟是用银丝绣成的\"浮生若梦\"四字。
暗卫们的目光齐刷刷垂向地面,却难掩眼底闪过的惊艳——这位沈家千金,总在最意想不到时展露锋芒。
引擎的嗡鸣撕裂寂静,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入视线。
车身在晨雾中泛着黑曜石般的冷光,22英寸的锻造轮毂折射出细碎金芒,车门处镌刻的家族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司机戴着白手套的手已经按在车门把手上,西装笔挺的身姿如同雕塑般标准。
\"吱呀——\"液压车门缓缓升起,车内香槟色真皮座椅泛着温润光泽,水晶吊灯在顶棚投下星芒。
沈梦雪踏着细高跟走近,裙角扫过车身时,倒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当车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车窗外的暗卫们同时单膝跪地,鎏金虎符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
劳斯莱斯幻影在雕花铁门前缓缓停下,引擎的嗡鸣渐息。
沈梦雪透过车窗,望见青石阶上那抹挺拔身影——祖母身着白色长款毛绒开衫,黑色连衣裙勾勒出曼妙腰肢,白色羊毛袜裹着纤细脚踝,踩着毛绒拖鞋的足尖无意识地轻点地面。
她乌发如瀑垂落肩头,月光般皎洁的面容上不见一丝岁月痕迹,唯有那双美眸盛满灼人的焦急。
雕花铁门缓缓开启,青铜兽首门环映着夕阳余晖。
祖母几乎是同时迈步,黑色裙摆扬起的弧度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她奔至车旁时带起一缕铃兰香气,保养得宜的指尖紧紧扣住车门把手,骨节因用力泛起淡白。
\"吱呀\"声中,沈梦雪抬眼撞进那双熟悉的眸子——澄澈如昔的目光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担忧。
\"可算回来啦!\"祖母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因紧绷的情绪微微发颤。
她俯身时,垂落的珍珠耳坠擦过沈梦雪染血的衣襟,纤长手指试探着想要触碰少女的脸,又在半空僵住。
沈梦雪这才注意到祖母今天特意化了淡妆,豆沙色口红却被反复抿得斑驳,显然是整日在门口焦灼等待。
暗卫们无声围拢,却被一道凌厉的眼神逼退。
祖父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廊下,墨色唐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腰间的和田玉佩随着动作轻晃。
他望着孙女的目光深沉如古井,指节却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盘扣——那是他年少时亲手为妻子缝制的婚服上拆下来的旧物。
祖母突然用力将沈梦雪搂进怀中,羊绒开衫柔软的触感裹住她浑身血腥气。
发间茉莉发簪轻轻抵住沈梦雪额角,少女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抽气声:\"让祖母看看...哪里受伤了?\"
带着体温的指尖抚过她脸颊的擦伤,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这群废物,连我的雪儿都护不好...\"尾音染上冰刃般的寒意,与方才的急切判若两人。
沈梦雪抬起双臂任由祖母检查,发间碎钻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祖母看,我好着呢,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她故意转了个圈,浅米色裙摆如绽放的花朵,试图驱散空气中凝重的气息。
看到沈磊穿过回廊走来,沈梦雪不再像从前般瑟缩。
这个身着墨色劲装、腰悬鎏金虎符的男人,即便唇角噙着笑意,眼底却泛着寒芒。
她坦坦荡荡地跑过去,白色裙摆扫过青石板,扬起细微的尘土。
“爸爸爸爸!”沈梦雪拉起沈磊布满薄茧的手,像小时候那般摇晃,发间蝴蝶结跟着轻颤,“那些想杀害我的人都被我给杀掉了,我一个人杀的!我是不是很棒?”
她仰起脸,苍白的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眼中却闪着骄傲的光。
这时,二哥和三哥快步走来,玄色与藏青的衣摆带起一阵风。
听到沈梦雪的话,两人脸上不免露出担忧之色。
二哥下意识攥紧腰间软剑,而三哥的眉头紧紧皱起,眼底满是心疼。
沈磊轻抚女儿的发顶,笑意不达眼底:“不愧是我沈磊的女儿。”
他的指腹擦过沈梦雪脸颊的擦伤,看似温柔的动作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而祖母却快步上前,将沈梦雪拉到身后,白色毛绒开衫扫过沈磊的手背:“她还只是个孩子!”
“母亲,沈家的孩子从不怕血。”
沈磊收回手,袖中寒光一闪而逝,“只有杀过人,才能在这世界上立足。”
他转身时,身后暗卫立刻列队跟上,鎏金虎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祖母心疼地捧着沈梦雪的脸,声音发颤:“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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