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哥,有位老先生求见,说是从漠北来的。”柱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疑惑,“他说有样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韩立收剑入鞘,起身道:“请他到堂屋吧。”
走进堂屋,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对着门而立,身上的羊皮袄沾着风尘,手里拄着根铁杖,杖头磨损得厉害,显然走了很远的路。听到脚步声,老者缓缓转身,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左眼处覆盖着一块黑布,右眼中却透着矍铄的光。
“你就是韩立?”老者的声音沙哑,像被风沙磨过。
“晚辈正是。”韩立拱手行礼,“不知前辈从漠北而来,有何见教?”
老者从怀中取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露出块巴掌大的铜牌,上面刻着个狰狞的鬼头,正是阴罗教十二坛的信物。韩立瞳孔微缩——阴罗教余党虽已溃散,十二坛主却有半数下落不明,难道……
“老夫是阴罗教黑煞坛坛主,赵无常。”老者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别人的名字,“当年沈惊寒死后,我带着坛里的孩子躲进了漠北,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人。”
柱子在一旁听得心惊,握紧了腰间的柴刀:“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赵无常将铜牌放在桌上,“沈惊寒用孩子们的血喂养血魔,老夫虽身在阴罗教,却不屑为之。这铜牌里藏着阴罗教的藏宝图,里面的金银,够养那些孩子一辈子。老夫快死了,带不走这些,想着交给你,或许能让他们过几天安稳日子。”
韩立看着铜牌上的鬼头,又看了看老者空荡荡的左眼眶,忽然想起三圣城那名白衣人的话——仇恨不该代代相传。他拿起铜牌,沉声道:“那些孩子现在何处?”
“在漠北的黑石山,有个废弃的矿洞,我让亲信守着。”赵无常从怀里掏出张地图,“这是路线。老夫知道,江湖人容不下阴罗教余孽,但孩子们是无辜的。”
韩立接过地图,指尖触到纸张的粗糙,忽然想起忘忧堂里那些曾经被血咒折磨的孩子。他抬头道:“前辈若信得过晚辈,我亲自去一趟漠北,将孩子们接回韩家庄。忘忧堂虽小,却能容下他们。”
赵无常浑浊的右眼突然亮了起来,他颤巍巍地对着韩立作揖,铁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多谢……多谢韩少侠……”话音未落,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已然断绝——原来他早已油尽灯枯,全凭一股执念撑到现在。
***三日后,韩立带着追风剑和镇魂匕,踏上了前往漠北的路。萧枫本想同行,却被他劝住:“忘忧堂和正气阁离不开你,我去去就回。”
漠北的风沙比想象中更烈,卷起的碎石打在脸上生疼。韩立骑着一匹老马,按照赵无常留下的地图,在荒漠中穿行。沿途偶尔能看到废弃的营地,篝火的灰烬里还残留着骨头,想来是当年阴罗教迁徙时留下的。
这日傍晚,他来到黑石山脚下,远远便看到几个孩子在矿洞口玩耍,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刚会走路,个个面黄肌瘦,身上裹着破旧的皮毛。看到韩立,孩子们立刻躲进矿洞,只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探出头,手里紧紧攥着块脏兮兮的玉佩。
“别怕,我不是坏人。”韩立翻身下马,取下背上的干粮,“是赵爷爷让我来接你们的。”
提到赵无常,小姑娘的眼睛红了:“赵爷爷……是不是死了?”
韩立心头一酸,点了点头:“他说,让我带你们去个有饭吃、有书读的地方。”
矿洞里的孩子们渐渐走了出来,一共有十三个,最大的男孩叫石头,据说是赵无常捡来的孤儿,一直帮着照顾弟弟妹妹。他警惕地看着韩立:“你真的是来接我们的?赵爷爷说,外面的人都想杀我们。”
“我不会杀你们。”韩立解开追风剑的剑鞘,将剑递到石头面前,“这是追风剑,是斩邪魔的剑,从不杀无辜之人。”
石头看着剑身上流动的红光,又看了看韩立真诚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我信你。”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烟尘滚滚中,数十名骑士疾驰而来,为首的人身穿黑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竟与当年的沈惊寒有几分相似。
“阴罗教的余孽,果然藏在这里!”黑袍人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刺耳,“韩立,你竟敢私藏邪魔,就不怕坏了名声?”
韩立将孩子们护在身后,握紧追风剑:“阁下是谁?为何对几个孩子赶尽杀绝?”
“老夫乃崆峒派长老,厉苍!”黑袍人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当年我儿死在阴罗教手里,今日便要替他报仇!”
骑士们纷纷拔出兵器,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石头将弟弟妹妹拉到矿洞里,自己却捡起块石头,挡在韩立身边:“我帮你!”
韩立心中一暖,对他道:“进去保护弟弟妹妹,这里交给我。”他挥动追风剑,红光乍起,将最先冲上来的骑士逼退,“他们只是孩子,与你我之间的恩怨无关!”
“无关?”厉苍冷笑,“阴罗教的种,就该断子绝孙!”他挥动手中的狼牙棒,带着劲风砸向韩立,“拿命来!”
追风剑与狼牙棒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韩立只觉手臂发麻,这厉苍的内力竟比当年的饲鬼卫深厚数倍。他不敢大意,使出沈孤鸿剑谱中的“回风斩”,红光如漩涡般卷向厉苍,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好个追风剑!”厉苍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沈孤鸿的剑果然在你手里!今日我便夺了你的剑,再杀了这些孽种,让江湖人看看,谁才是正道!”
他身后的骑士们见状,纷纷冲向矿洞,显然是想对孩子们下手。韩立心头一急,剑招越发凌厉,却被厉苍死死缠住,脱身不得。眼看一名骑士就要冲进矿洞,里面突然飞出块石头,正中骑士的面门——竟是石头从里面扔出来的。
“找死!”厉苍怒吼一声,狼牙棒突然变招,砸向矿洞的入口。韩立暗道不好,纵身挡在洞口,追风剑的红光暴涨,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噗——”他喷出一口鲜血,剑身在手中剧烈颤抖,眼看就要握不住。厉苍见状,狞笑着又是一棒砸来,势要将他和矿洞里的孩子一同砸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突然从风沙中疾驰而来,软剑如灵蛇般缠住厉苍的狼牙棒,借力一挑,竟将狼牙棒挑飞出去。
“萧大哥!”韩立又惊又喜。
萧枫落在他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他,眼中带着怒意:“厉苍,你自诩名门正派,却对孩子下毒手,不觉得羞耻吗?”
厉苍看着突然出现的萧枫,脸色一变:“萧枫?你没死?”
“托你的福,还活着。”萧枫将韩立护在身后,软剑直指厉苍,“当年你儿是因抢夺百姓财物,被阴罗教的白衣人所杀,与这些孩子无关。你若真想报仇,不妨问问自己,当年为何纵容他为非作歹?”
厉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看着矿洞里惊恐的孩子们,又看了看周围骑士们复杂的眼神,突然长叹一声:“罢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他翻身上马,对骑士们道,“我们走!”
风沙渐渐平息,夕阳的余晖洒在黑石山的矿洞前。萧枫扶住韩立,从怀里取出伤药:“我就知道你这性子,肯定会惹麻烦。”
“你怎么来了?”韩立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
“忘忧堂的孩子们说想你了,我便送他们来看看。”萧枫指了指身后,只见苏念霜带着几个孩子,正从远处的沙丘后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个药箱,“念霜说,你的伤不能拖。”
苏念霜跑到韩立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伤口,眼眶红红的:“韩大哥,以后不许再这么拼命了。”
韩立看着眼前的众人,又看了看矿洞里探出头的孩子们,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握紧追风剑,剑身上的红光映着夕阳,竟有了几分温柔。
***半年后,韩家庄的忘忧堂又多了十三张笑脸。石头成了孩子们的孩子王,每天带着弟弟妹妹在麦田里奔跑,或是去正气阁帮韩立整理典籍。厉苍后来派人送来一车药材,却始终没有露面,想来是心里还有芥蒂。
这日,韩立正在正气阁里教孩子们认字,凌云霄突然来了,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正是当年在三圣城救治萧枫的神医。
“韩小侠,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凌云霄的神色有些凝重,“南疆出现了血魔的踪迹,据说有人在那里重建了阴罗教,用活人炼制血丹。”
神医叹了口气:“老夫前些日子去南疆采药,亲眼看到十几个村落被屠,尸体都被扔进了血池,景象惨不忍睹。”
韩立的手猛地攥紧,追风剑在鞘中发出轻鸣。他看向窗外,忘忧堂的孩子们正在放风筝,笑声朗朗。他知道,有些事,终究躲不过去。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道。
“明日一早。”凌云霄道,“七大门派的弟子已经在三圣城集结,就等你了。”
当晚,韩立坐在祠堂前,给沈孤鸿和李伯的墓碑上香。萧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坛“烧刀子”:“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江湖路远,总有人要走下去。”
“记得。”韩立打开酒坛,给两座墓碑各倒了一杯,“你说,剑在人在,道在心在。”
“那你打算带谁去?”
“石头他们还小,念霜也需要人照顾。”韩立看着远处的灯火,“我一个人去就好,速去速回。”
萧枫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软剑:“你忘了?我们是要一起喝‘烧刀子’的。”
次日清晨,韩家庄的村口站满了人。柱子和狗剩帮韩立和萧枫牵来了马,苏念霜将一包糕点塞进韩立怀里:“路上小心,我和孩子们等你们回来。”
石头带着弟弟妹妹们站在一旁,手里捧着那支苏凝霜留下的竹笛:“韩大哥,萧大哥,这个你们带上,姐姐说,听到笛声,就像她在身边一样。”
韩立接过竹笛,翻身上马。追风剑在朝阳下泛着红光,映着他年轻却坚定的脸庞。萧枫与他并辔而行,软剑在腰间轻轻晃动。
“走了。”
“走了。”
两匹马踏着晨露,朝着远方的官道疾驰而去。身后,韩家庄的炊烟缓缓升起,与天边的朝霞融为一体,温暖而明亮。
江湖路远,风雨兼程。但只要心中有道,手中有剑,身边有同伴,便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走多远,总有一个地方在等着他们归来,那里有炊烟,有灯火,有需要守护的人——那是他们的根,也是他们的道。
追风剑的光芒刺破晨雾,照亮了前方的路。属于韩立的江湖,还在继续,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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