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一连七八个回合下来,杨炯竟是一次未赢,别说赢,连个平局都没捞着。他出的每一招,仿佛都提前被陆萱看穿,总被稳稳克制。
面前那坛酒,已被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小半坛,酒意开始上涌,脸颊泛红,眼神也有些迷蒙起来。
“不……不对!”杨炯抱着酒坛,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瞪着对面气定神闲、脸颊微粉更添娇艳的陆萱,大着舌头控诉道,“萱儿!你……你作弊!你肯定使诈了!”
“嗯?”陆萱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笑意盈盈,“夫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猜拳全凭心意,众目睽睽……呃,眼下虽无众目,但天地可鉴,我如何作弊?你倒是说说看?”
“那……那你怎么总能赢我?”杨炯一脸挫败和不解。
陆萱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杨炯的眼睛,语气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促狭:“你呀!就是太想赢了!那点心思,全都写在眼睛里呢!你想出什么,眼神就忍不住往哪儿瞟,手指头还没动,意图就先泄露了!”
她越说越得意,微微扬起下巴,那神态,仿佛在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杨炯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咬牙切齿,心头哀嚎:这世道怎么了?自家的娘子一个比一个聪明,心眼儿比算盘珠子还多!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骗”啊!
“我……我不服!”杨炯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坛和茶盏都跳了跳。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陆萱,“这游戏不算!咱们……换一个!!”
“哦?”陆萱也来了兴致,被他这耍赖的劲儿逗得心头畅快,暗下决心今晚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无赖”,最好把他灌得明天下不来床才好。
她好整以暇地坐直身体,挑眉问道:“你又想出了什么新鲜花样?妾身洗耳恭听。”
杨炯晃了晃愈发昏沉的脑袋,只觉得眼前陆萱的笑靥如花,带着点小得意,格外动人,也格外“可恶”。
他嘴角咧开一个带着醉意的坏笑,声音含混却透着兴奋:“这次……咱们玩学话!我说一句话,你就原封不动、一字不差地学一句!学错了,哪怕错一个字,或者语气不对,你就得喝酒!学对了嘛……”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睛亮得惊人,“自然是为夫喝酒!如何?公平吧?”
陆萱一听,暗道:这游戏听起来确实简单,不就是鹦鹉学舌?
她对自己的记性和口齿极有信心。当即爽快地一点头,甚至主动伸出了白皙的手掌,掌心向上,对着杨炯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炯见她入彀,心中暗喜,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脑子里飞快地搜寻着那些刁钻促狭的句子。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清晰,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准备好了吗?”
陆萱不疑有他,立刻点头,脆生生道:“好了?”
“错了!”杨炯猛地提高声音,指着她面前的酒坛,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喝酒!我是说‘准备好了吗?’你也要学‘准备好了吗?”
陆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恍然大悟,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陷阱在这里!她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知道自己一时大意着了道。
陆萱也不恼,反而觉得这游戏有点意思,横了杨炯一眼:“哼!算你狡猾!下次休想再诓我!”
说罢,抱起酒坛,仰头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月白衣衫的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为她平日的端庄添了几分不羁的潇洒。
“痛快!”杨炯拊掌大笑,“再来再来!”
杨炯见她喝得干脆利落,眼神更加明亮,立刻乘胜追击,再次开口:“准备好了吗?”
陆萱放下酒坛,用手背抹了下唇边的酒渍,眼神清亮,带着十足的戒备和专注,一字一顿地模仿道:“准备好了吗?”
“错了!”杨炯故技重施,立刻指着她,“喝酒!”
“错了!”陆萱毫不示弱,几乎是同时,也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杨炯,学着他的语气和神态,“喝酒!”
陆萱双手甚至学着杨炯的样子,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仿佛在说“这招对我没用了”。
杨炯:“(???)”
陆萱:“(ˉ︶ˉ) ”
“我说,你错了!”杨炯还不死心,试图强辩,声音拔高了些。
“我说,你错了!”陆萱立刻有样学样,声音也拔高,眼神里充满了“看你能奈我何”的挑衅。
杨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眼前发晕,酒劲混合着挫败感一起涌上来。这女人怎么这么难对付!脑筋转得比飞梭还快!
他气苦地抓了抓头发,看着陆萱抱着酒坛、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得意小模样,再看看自己面前那喝了大半的烈酒,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要不换个脑筋急转弯?不行不行,自己这状态,怕是要被她反杀得更惨。一股强烈的倦意和醉意袭来,杨炯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发软。
他索性把心一横,酒坛往旁边一推,身子一歪,带着一身酒气,就软绵绵地朝陆萱身上倒了过去。
“哎哟!”陆萱猝不及防,被他扑了个满怀。
“好娘子~~”杨炯把脑袋搁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声音含混不清,“你……你这么聪明……一点也不可爱……” 杨炯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手臂却牢牢环住了她的腰肢。
陆萱被他蹭得脖颈发痒,又听他这无赖话语,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轻轻拍了拍杨炯的后背,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和纵容,声音也放柔了下来:“怎么?技不如人,就开始耍赖了?”
杨炯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揶揄笑意的脸庞,只觉得那红唇在烛光下诱人无比。
他心头一热,借着酒劲,索性把无赖进行到底,手臂收紧,将陆萱更紧地圈在怀里,哼哼唧唧道:“为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哦?”陆萱被他孩子气的宣言逗乐,忍着笑,故意挑眉问道,“有多严重?”
“哼!”杨炯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恶向胆边生”的光芒。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发力,双臂一抄,竟将陆萱打横抱了起来。
“呀!杨炯!你……你干什么?放我下来!”陆萱惊呼一声,身体骤然悬空,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又羞又急,脸上红霞密布,挣扎着想下来。
“干什么?”杨炯抱着她,脚步虽然有些虚浮踉跄,却目标明确地朝着屏风后那张供小憩的矮榻走去,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让你见识见识,得罪夫君的后果有多严重!”
陆萱被他抱着,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热度和有力的心跳,又听他这般“威胁”,心头小鹿乱撞,紧张得手心都沁出汗来。
眼看着矮榻越来越近,她脑中一片混乱,羞窘交加,声音都带了点颤:“夫……夫君!别……别闹了!你醉了!快放我下来!要……要不……你换个别的……别的条件?我……我应你就是了!”
杨炯哪肯放过她?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陆萱一沾到柔软的锦垫,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往里缩了缩,双手紧紧抓住矮榻两侧的雕花扶手,身体绷得紧紧的,警惕又慌乱地看着逼近的杨炯。
“换个条件?”杨炯单膝跪在榻边,俯身凑近,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烛光从他背后打来,在杨炯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戏谑,牢牢锁住陆萱躲闪的视线。
杨炯盯着陆萱那慌乱无措的眼眸,坏笑着,语气却无比认真:“好啊!那……让我看看脚?”
陆萱:“?”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震惊、茫然和“你莫不是个变态”的复杂表情。看看脚?这是什么古怪要求?这人喝醉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杨炯看着她这副呆萌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心头爱煞,更起了逗弄之心。他俯身更低,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声音低沉而蛊惑,带着酒后的微醺和不容置疑:“好娘子,认错……总得拿出点态度来,是不是?”
“你……你……”陆萱被他这无赖行径逼得面红耳赤,呼吸都乱了。
拒绝?可这人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君,是历经风浪才得以归来的心上人。顺从?可那未完成的婚礼,是她心中一道坚守的仪式,是她对过往所有付出与等待的尊重与交代,亦是她未来立足的根本。
万千思绪在心头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幽幽的长叹:“
牡丹斩新栽,当庭数朵开。
东风与拘束,留待新婚开。”
这诗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击中了杨炯。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原本带着戏谑和热切的眼神,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清明了几分。
杨炯怔怔地看着身下紧闭双眼、微微颤抖的陆萱,看着她那副强忍着羞怯与紧张、却又固执地维持着最后一丝“留待新婚”的矜持姿态。心头那点因酒意和久别而升腾的炽热火焰,被这诗句里蕴含的深意和决绝,一下子浇熄了大半。
杨炯明白了,这“新婚开”的牡丹,便是她心中最后的坚守。那场迟来的、盛大的婚礼,对她而言,早已超越了仪式本身。
那是陆萱孤身支撑江南、呕心沥血付出后,应得的认可与尊重;是她堂堂正正、名正言顺成为镇南侯夫人的唯一凭证;是她对过往孤寂岁月的一个交代,更是对未来携手并肩的一份庄重承诺。
陆萱不是不愿,只是不愿在这书房矮榻之上,草率地越过那道象征着承诺与尊重的界限。
杨炯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惜与敬重,混杂着深深的愧疚。他方才那点带着酒意的孟浪心思,此刻显得如此轻浮。
他慢慢直起身,收回了撑在她身侧的手臂,眼中翻腾的情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歉意。
可看着陆萱依旧闭着眼,双手死死攥着扶手,那副 “引颈就戮” 的娇憨模样,再想起方才酒令上被她杀得片甲不留的光景,杨炯心里那点不甘与促狭,竟又悄悄冒了头。
就这么放过这可人儿?未免太便宜她了!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坏笑,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心思,一手径直按住了陆萱的脚踝。
“啊 ——!你……你做什么?!” 陆萱猝不及防,脚踝被温热的大手攥住,冰凉的空气裹住裸露的肌肤,惊得她失声尖叫,猛地睁眼,身子剧烈挣动起来,另一只脚慌乱地踢蹬着。
“做什么?” 杨炯牢牢握着那只玲珑莹白的莲足,对上她又羞又急、眼眶泛红几乎要哭的模样,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带着十足的痞气,“让你尝尝,得罪夫君的滋味!”
说着,杨炯便在她细腻光滑的脚心最敏感处,轻轻挠了一下。
“呀 ——!” 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瞬间刺破了书房的宁静。
陆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猛地一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奇痒,如同电流般从脚心直窜头顶。所有的矜持端庄,这一刻全散了。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扭动,双手松开扶手,本能地去推杨炯作恶的手,嘴里又笑又叫:“住手!哈哈哈……痒!好痒啊!杨炯!你这冤家!快……快停下!哈哈哈……救命……”
她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飙了出来,一边拼命往回缩脚,一边又熬不过那钻心的痒,在窄窄的矮榻上扭来扭去。月白色的衣衫蹭得凌乱,发髻也散了几缕青丝,贴在汗湿的额角,瞧着又狼狈又鲜活。
“哼!谁让你方才不给我留面子!” 杨炯见她这模样,心里乐开了花,索性双管齐下,一手牢牢攥着她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的手指像灵蛇般,在她温软的脚心和敏感的脚趾缝间灵活游走、轻挠。
“哈哈哈……停…… 停下!求你了!哈哈哈……杨炯!我……我错了!我认输!认输还不行吗!哈哈哈……要……要掉下去了!” 陆萱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浑身力气都被这奇痒抽干,挣扎间,身子已半悬在矮榻边缘,摇摇欲坠。
“认输?晚了!” 杨炯正玩得兴起,哪里肯停。他一边加着 “攻势”,一边得意地瞧着自家娘子这难得的失态,只觉比那月下牡丹还要动人百倍。
偏在这嬉闹混乱时,陆萱挣扎着猛地一蹬腿,想甩开那恼人的手指。这一下用力太猛,身子彻底失了平衡,整个人惊呼着就朝矮榻外栽去!
“萱儿!” 杨炯脸上的坏笑瞬间僵住,化作一片惊骇。他几乎是本能反应,猛地松开她的脚踝,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了陆萱身下。
“砰!” 一声闷响。
“唔!” 杨炯一声痛哼。
陆萱结结实实地摔在他身上,倒没摔疼。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好对上杨炯龇牙咧嘴、痛苦扭曲的脸。
“你…… 你怎么样?” 陆萱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衣衫凌乱、发髻散落,急切地俯身查看。
只见杨炯侧躺在地上,一手捂着后腰,眉头拧成个疙瘩,额角渗出汗珠,显然撞得不轻。
“嘶……没……没事……” 杨炯倒吸着凉气,勉强挤出几个字,想宽慰她,可那痛苦的神情却瞒不住人。
二人相视,见对方狼狈模样,一同捧腹大笑。之前所有隔阂、幽怨,涣然冰释,惟余缱绻之情,为二人所独有。
“真是个要命的冤家!” 陆萱娇嗔,眼眸微睨,扶着杨炯肩膀直立而起。
既而回到榻上,声转柔婉:“同我说说话吧。”
杨炯点头,将陆萱揽入怀中,柔声问:“想听什么?”
“无所不可,妾皆乐闻。” 陆萱低语。
杨炯轻抚其背,喟然叹道:“此行所见所历,所思所虑,纷至沓来,这头一遭……”
是夜,杨炯语焉断续,忽南忽北。
陆萱依衿而听,鼾息微闻,心神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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