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满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坐在牢中草席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枚青铜令牌。它已经裂开一道细纹，像是被某种巨力从内部撑破。他知道，那是归墟碑崩解时的反噬痕迹??不是毁灭，而是松动。

老黄牛终于停下咀嚼，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看见了。”

这不是疑问，是确认。

江满点头：“我看见了‘救我’两个字。不是幻觉，不是心魔低语，是……刻在劫源深处的真实意志。像是一道求援的符咒，封印在所有‘被送回者’的残魂交汇之处。”

“那你还不明白？”老黄牛声音低沉，“你以为听风吟为何要你去杀白家老祖和梦且微？他们不是死于你的剑下，是死于‘归还程序’。每一次有人被送回去，都会有一丝神魂落入归墟碑底，成为那个意志的养料。”

江满瞳孔微缩。

他忽然想起，在最后一刻，当他的身体化作火雨消散时，识海深处竟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不是来自他自己，也不是来自听风吟，而像是……万千残魂共同发出的呜咽。

“所以，所谓的‘任务完成’，根本不是终点。”江满缓缓开口，“而是一次献祭。”

老黄牛盯着他，眼神罕见地凝重：“你现在才想通？醉浮生的身份，从来不只是刺客。你是钥匙，是引子，是能触碰归墟之人。因为你有虚有灵瞳，因为你曾死过一次，因为你的神魂带着不属于这个境界的裂痕。”

江满闭上眼，回忆如潮水涌来。

当初听风吟将他从死人堆里捡出，说：“给你个机会，活成别人怕的模样。”

后来任迁递给他第一份名单，说：“杀了他们，你就自由了。”

再后来，俞婉怡交出《九劫归墟诀》时，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玉简：“别让我师父白白牺牲。”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在编织一张网。

这张网的名字叫**归墟计划**。

“我不是在执行任务。”江满睁开眼，眸光如刀，“我是在帮他们回收逃逸的数据。”

老黄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聪明人往往活得最累。你知道为什么听风吟允许你用醉浮生的身份杀人吗？因为他需要一个‘疯子’，一个不在乎代价、不怕死亡、敢于直面禁忌的存在。而你……恰好够疯。”

江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刚刚斩下了两位元神强者的头颅，却感觉不到丝毫快意。复仇的火焰仍在胸腔燃烧，但此刻，更多是一种冰冷的清醒。

他知道，白峰主不会善罢甘休。

他也知道，姬梦小姐身边的人，恐怕早已察觉异常。

但他更清楚一件事??

**归墟碑不能留在那里。**

否则，终有一天，那道被封印的意志会彻底苏醒，吞噬所有曾参与“送回”行动的人。

包括听风吟，包括任迁，甚至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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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江满走出监牢。

不再是囚徒身份，而是“仙门大比优胜者”，获赐三年外巡资格。名义上是历练，实则是放逐与监视并存。

他离开前，特意去了一趟藏经阁偏殿。

那里供奉着历代镇岳司执律使的牌位，其中一块新立的木牌上写着：**梦且微，镇守归墟，身陨道消，英魂长存**。

江满站在牌位前，点燃一炷香。

香烟袅袅升起，忽然扭曲成一道人影。

“你不该来。”是梦且微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江满不惊：“我知道你还未真正死去。你的本体被囚于某处秘境，这只是残念投影。”

香火摇曳，人影点头：“你比我想象中更敏锐。可惜……你也陷进去了。”

“什么是归墟？”江满直视她的眼睛。

梦且微沉默良久，终是叹息：“它是仙门最初设立的‘回收站’。凡是背叛规则、私自离界的修士，无论逃到何方，只要死亡或被捕，神魂皆会被牵引至此，接受净化与重塑。所谓‘重塑’，不过是抹去记忆，炼成傀儡，重新投入轮回为奴。”

江满心头一震。

“所以你们都是……实验品？”

“不止是我们。”梦且微低声道，“还有那些执行任务的人。每一代醉浮生，都是被精心挑选的容器。他们的每一次出手，都在激活归墟碑的力量。等到九百九十九名‘叛逃者’的灵魂齐聚碑下，封印就会彻底开启??届时，整个仙门体系将迎来一次大清洗。”

江满呼吸一滞：“谁主导这一切？”

“太华真人。”梦且微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竟带一丝悲悯，“他曾是最接近天道之人，却发现所谓飞升，不过是更高层次的圈养。于是他创立归墟，试图以极端手段打破循环。但他失败了，反被系统同化，成了如今那个半疯半醒的‘钓者’。”

江满终于明白了。

听风吟不是主宰，他只是程序的一部分。

他钓鱼，并非为了乐趣，而是为了维持系统的运转。

每一个被钓上来的人，都是燃料。

而他江满，是最新的一颗火种。

“你想阻止他？”梦且微问。

江满冷笑：“我不想当棋子。我要掀桌。”

梦且微看着他，许久未语，最终只留下一句话：“若你真要对抗归墟，需寻三人。”

“哪三人？”

“第一个，是你以为已死的包志彪。”

江满猛地抬头：“不可能！他在火场中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的是替身。”梦且微道，“真正的包志彪，早在十年前就被替换。他是第七代醉浮生，也是唯一成功逃脱归墟控制的人。他现在藏在南荒古墓群，守着一件东西??邪神录原本。”

江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如此！

难怪当初白峰主放火之后，俞婉怡态度剧变。她或许早就怀疑，那一把火烧掉的，只是一个影子。

“第二个，”梦且微继续道，“是姬梦小姐身边的侍女，柳青萝。她是初代归墟碑的守护灵转世，虽失记忆，但血脉未断。她的眼泪，可融化碑文封印。”

江满记下。

“第三个……”梦且微声音渐弱，“是尚未出生的孩子。”

“孩子？”

“听风吟每隔百年会孕育一名‘继承者’，以自身神魂为基，融合九百九十九具醉浮生残魄，诞生新的‘终极钓者’。下一任将在三年后降生。若你能在他觉醒前将其夺走，便可逆转归墟之力。”

话音落，香火熄灭，人影消散。

江满伫立原地，久久未动。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命运的岔路口。

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仍是安稳蝼蚁。

但他终究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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