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水山塌陷了,洪水漫到了及腰还深,蓝若倾解下苏恒屹身上的绳子,就势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本来誓要杀苏恒屹的那群人早已四散开去,各自逃命去了。文经趁着水势解开常珏忌身上绑着的绳子,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扣水湖的水蔓延上来,他每走一步,水就从他的胳膊处渗到前面去,像推动着没有轮胎的车轴般,在他的襦裙波动下迅速上升至胸口。
“若倾,”苏恒屹清醒了过来,他虚弱的叫着若倾的名字,眼前全都是水,他的伤口怕是早已经腐烂了。
“苏恒屹,苏恒屹,你醒醒啊,你千万不要睡啊。”蓝若倾抱紧了苏恒屹的身子,可是在洪水的冲击下根本挪动不了半步。她长长的头发飘逸到水中。
洛逸没有走,他淡淡看着这一切,好像早就释然一般,伴着洪水的到来雨水越下越大,一棵树被连根拔起漂浮在水中。
文经蹚着水,将常珏忌抱到高台上,此刻珏忌早已昏迷不醒,洛逸早已无心再杀他们,却又不肯出手帮忙。
天灾人祸,此刻他是认了这天灾还是默许了这人祸?
苏恒屹抓住若倾在水中紧抱着他的手,目光掠过洛逸一眼,“听话,快走。”
若倾反握住他,眼神中是坚定,“我定要救你。”
她俯身到水里,去割他脚上的锁链,被呛的睁不开眼,她一手握住苏恒屹身后的祭祀长柱,一手去解他脚上的绳子。但天不从人愿,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她冒出水面,然后又俯下身去。
洛逸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拉开,拿起手中的剑朝水中砍去。
她踉跄几步,稳住身形,马儿走到了她身边,正好让她靠在马儿身上,马儿嘶鸣一声,似乎也有着哀痛之意。
洛逸将苏恒屹扛在肩上,说道:“你们跟我来。”
文经看向蓝若倾,目光中是询问“他能相信吗?”
蓝若倾微不可见点了点头,牵着马儿跟在他身后。
“这里地势很高,想来洪水暂时上不来。”文经朝若倾说道。
洛逸将他们带到这个山洞里,外面此刻雷声轰鸣。
“他伤得很重,你们谁身上有药?”洛逸随口一问。
蓝若倾愣了愣,最后无奈摇了摇头,后半夜之时,苏恒屹已经发了高烧,反倒是常珏忌醒了过来。
“公子?恒屹他怎么样?”常珏忌看向苏恒屹,又问若倾。
“他伤得很重,可是现在没有药材可以为他疗伤。”
“他——”常珏忌想要过去。
“珏忌大哥,你先不要动,你伤得也不轻。”若倾按住了常珏忌的肩,制止了他想要起来的动作。
“瑶儿,瑶儿,”苏恒屹在昏睡中似乎梦到了洛瑶,嘴里一直叫个不停,若倾走向前去拭了下他的额头,“他烫的厉害,想来是伤口已经发炎了,你们谁身上有火。”
在大雨的冲击下,身上的火折子哪里还有作用。众人都摇了摇头。
他的衣服和伤口连在一起,若倾想要退去他那一身污秽的衣衫竟然无从下手。
“洛瑶,洛瑶——”苏恒屹抓住了若倾的手,嘴里还在喊着洛瑶的名字。怕是此刻,洛逸才知,在他心中,洛瑶竟是如此重要。在生死弥留之际,这份情恐怕只有傻子才能漠视掉。
“若倾,可否借你头上的簪子一用?”洛逸开口问道。
蓝若倾虽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是依旧照他的话取了头上的簪子给他。洛逸拿出长剑,将洞里的干草铺在脚下,电光火石之间,不断有火光射下,柴草在湿黑的雨夜下,变身滚烫的火焰,瞬间将整个洞都照明了。
“以火刀快速在伤口上划下,不仅可以止痛,也可以防止伤口溃烂,古书有载,以火浴而金创,他伤得极重,这种办法或许可以一试。”若倾见他明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我来吧。”
文经看着洛逸一点一点撕去苏恒屹伤口处的衣衫,光那过程就足够他心里发毛了,若倾早已避过身去,常珏忌注视着洛逸的动作,他又快又狠,刀在火光中炙烤得无比灼热,擦过肌肉之时伤口瞬间收缩,他胸口的伤最重,是昨日想轩刺的那一箭,还有三处伤是今日祭祀时莫尊所砍,衣服和伤口粘连处被撕裂,苏恒屹在昏睡中眉头紧皱,嘴唇被他咬得流出血来,常珏忌立马向前。
“公子,公子。”洛逸的刀不能停,苏恒屹疼到脸色扭曲,常珏忌只得在旁边安慰道:“恒屹,别怕,一会儿就好了,恒屹,别怕,别怕。”他扶着苏恒屹的肩,让他的头枕在他身上,嘴里反反复复说着恒屹,别怕。
他自小和苏恒屹一起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他像此刻这般狼狈过,他的公子自小便爱干净,所以总是穿着一身白衣,以往他向来是气质出尘,陌上无双的翩翩佳公子,就连身份高贵的洛逸都时常比不过他,如今他不安的痛楚实实在在的灼痛了他的心。他想要安慰他,可是看那锋利无比的刀口是如此残忍的刻在苏恒屹的身上时,他的心就痛得不能呼吸。
他只能用儿时的歌声来安慰他,看着他缓缓舒展的眉头,他的心有了丝丝的慰藉。
少年英豪胆,天地间流传千载。
少年侠骨心,擦剑试蓬莱名山。
少年情意浓,把长衣浣洗干净。
少年重义气,不到死不折不休。
少年长剑,快马加鞭。
绿林好汉,把酒洒遍。
披袍上阵,家国天下。
不畏强权,流芳民间。
战马奔腾,不忘人间。
雄心烈烈,册封可汗。
琴心剑胆,一马平川。
千里江河,画中人间。
洛逸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苦在他的心里,是一刻的不敢手软,不敢迟疑,将他的伤口处理好,洛逸将自己的长衫脱下,示意常珏忌给他穿上。
他走到若倾身后,淡淡道:“好了。”
若倾回过头来,看到常珏忌在给苏恒屹穿衣,她想对洛逸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或许,他们之间的情意根本不用她劝说什么。他口口声声不信他,到头来还不是给他治伤了?他要杀他,不还是拖到这洪水来了?天灾逼走众人,使他一时杀不了他,可谁又知道,纵使以后有千千万万个机会跟借口,他也是无论如何再下不了手了呀。
治过伤后,苏恒屹睡得很安稳。
“若倾,他们是什么人,是你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吗?”文经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不过众人也都听到了。洛逸坐在苏恒屹身边,似乎不为所动。
“萍水相逢。”若倾回道。
“什么?”文经不甚明白。
“萍水相逢啊,算不得朋友。”若倾如实答道。
洛逸听到她的回答将想要睁开的眼睛又合上了,常珏忌靠着墙壁休息着,他的伤也不轻,此刻又累得紧,纵使天打雷劈也不可能惊动的了他了。
“那,蛮荒令又是什么,是很威风的江湖神器吗?”文经又问。
若倾朝洛逸的方向指了指,“我还没他知道的多,不过是我舅舅留给我的一件信物罢了,据说可以号令江湖,蛮者荒伏。”
“这么厉害。”文经戏谑的看了若倾一眼。
“文经大哥,我所知甚少,要争抢它的人又甚多,你说我把它埋起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文经笑了笑,“蛮荒令在你身上,估计已经很多人知道了吧,你埋起来岂不是更危险。”
“那怎么办,那不是成了烫手山芋。”
“你说了,蛮荒令号令的是江湖中人,若是你嫁给了公子,便是朝廷中人,没人敢拿你怎样。”
听着他们越来越离奇的对话,洛逸不由心中嗤笑一声。默骂道:“两个笨蛋!”
“你家公子怎么样,人品好不好?”
“当然,我家公子人品自然不会差。你看我不就知道了。”
“那他有没有什么怪的癖好。”
“没有吧,爱钻研医书算不算?”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温柔,漂亮,可爱,大方?”
文经这回答也忒不靠谱,每个都是问号,洛逸在心中叹道:“果然是小女孩子心性,再大的困难过后还是有着美好的心态。”众人在他们的一问一答中渐渐进入梦乡。
早上已经到了,洪水还是不见有退下的迹象。若倾还在休息中,常珏忌和苏恒屹也都还没有醒来。文经醒过来,一大早便不见了洛逸的身影,他将若倾的头小心翼翼的靠在了石壁上,向洞外探去。
雨水没有停,玉水山塌了,只有北方的朝梁丘可以躲避,在众多山洞中,洛逸慰问了民众,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在祭祀的地方,离朝梁丘很近,所以才能躲过这次天灾。慰问过众人,洛逸拿了粮食,又寻了些草药,旁人问他苏恒屹的情况,他只道已经死了,反正他们信了便好,屠城虽不是苏恒屹做的,谋反却是他一步一步策划的,不明真相的民众又怎能放过他,郾城如今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若是此刻违逆民心那岂不是真的中的幕后黑手的算盘,郾城再无崛起之日了。伤痛可以让人记得仇恨,自然灾害也可以再次集中民心,待此事过后,他定要与那幕后黑手博上一博,如此精密的屠城计划一步一步将他逼上绝路,让他不禁想到那六城,此事可与他们有关系?
他吩咐下去所有人不得对蛮荒令主不敬,若真与那六城有关,若倾便是重中之重了,众人只当这些食物是拿给若倾的,还是将仅余的好东西都给城主带着。
“你回来了。”
“嗯,这些东西你帮我拿进去。”
文经回过头来,“你不进去。”
“我要带人去整修水患,你且好好照顾他们,洪水一下去我便会来通知你们离开,在这期间不要随意走动。”
“嗯,”文经答道。
“醒了?”
“是什么?好香啊。”待若倾彻底醒来,发现他们在烤鸡腿,若倾不觉地咽了下口水,她也围在火堆前坐了下来,“雨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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