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姚醉求见?”颂帝一身黑白间杂的松垮常服,坐姿略显慵懒地靠在罗汉床上。
抬眼瞥了眼进来禀告的尤公公。
“是。人还在宫门口候着。”尤达手中捧着拂尘,头戴大帽,轻声说。
...
日蚀未散,天地如暮。
那道贯穿云层的光柱久久不散,仿佛苍穹裂开了一道缝隙,将三百年的沉冤与执念尽数倾泻而下。帝都万民仰首,目眩神迷,有人痛哭,有人焚香,更有老者匍匐于地,以额触土,嘶声高呼:“天还南周,圣子归来!”
李明夷缓步前行,白衣飘然,眉心金纹流转不息,手中天命盘微微震颤,似在回应天地共鸣。他没有走官道,也没有乘舆驾,而是踏着青石板路,一步步走入市井深处。身后千名义士静默相随,无一人持兵出鞘,唯有司棋执一杆素旗,上书四个大字:**天理昭昭**。
街巷两旁,百姓自发跪伏。孩童被父母高高举起,只为让他们看清“圣子”真容;老人颤抖着捧出粗茶淡饭,置于道旁供奉;一名盲眼妇人摸索着上前,将一朵野菊放在他脚边,喃喃道:“我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你说的那一天。”
李明夷停下脚步,俯身拾起那朵花,轻轻别于襟前。
“我不是神。”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万人耳中,“我是南周最后的血脉,也是你们中的一员。我所求的,不是皇位,不是权柄,而是公道二字。”
人群寂静。
“三十年前,七十二姓皇族死于火海,三万忠臣遭屠戮,十万百姓因赋税逼迫流离失所。他们的血,从未干涸。”他抬手抚过天命盘,五钥合一的器物骤然绽放金光,一道虚影自盘中升起??那是南周开国君主封承烈立于祭坛之上,手持《天宪书》宣誓天下:**“民为邦本,政在养民,若有违者,天必诛之!”**
这道影像缓缓扩散,笼罩整座帝都。
百姓泪流满面。
就在此时,皇宫方向忽然传来钟声九响??非喜庆之音,而是退位诏即将颁布的征兆。
梁守仁立于太和殿前,手持玉玺,声音沙哑而坚定:“今有南周正统后裔封于晏,得天命、得民心、得神器,应运而生。朕赵弘,自知德薄,窃据大宝三十载,致纲纪崩坏,怨气冲天。今愿退位让贤,以赎前罪,祈天下太平。”
诏书一经张贴,百官震骇。
太子赵琰怒闯御书房,拔剑指向其父:“你疯了?!你要把江山拱手送给一个死人的儿子?!”
赵弘闭目,疲惫至极:“我已经没有选择。若我不退,明日此刻,这座城就会变成战场。而你,会死在第一个冲锋的义士刀下。”
“可我是储君!是正统!”赵琰嘶吼。
“正统?”赵弘冷笑,“你告诉我,什么叫正统?是靠屠杀得来的皇位,还是百姓真心拥戴的君王?你看看外面??他们不是在喊我的名字,他们在喊‘封于晏’!”
赵琰浑身发抖,目光狰狞:“那就烧了它!烧了这座城!我看谁还敢跪拜一个幽魂之后!”
他转身欲走,却被梁守仁拦住。
“殿下。”梁守仁低声说,“您若再执迷不悟,臣只能亲自押您入狱,以谢天下。”
“你?!”赵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从小侍奉自己的内廷总管。
“我曾背叛一次。”梁守仁眼中竟有泪光,“不能再背第二次。”
赵琰终是颓然倒地,手中长剑落地,发出清脆一响。
与此同时,东宫内外,龙骑卫悄然撤离。那些曾宣誓效忠太子的将士,在看到街头万人跪迎圣子的景象后,纷纷解甲归田。一名校尉撕碎肩甲上的东宫徽记,慨然道:“我们守护的,不该是一个人的野心,而是一国的道义。”
消息传至北疆,秦昭率三千边军抵达幽州城下,不攻不掠,只令士兵列阵诵读《天字谣》。城中守将闻之,热泪盈眶,主动打开城门,迎军入内。
江陵裴文远焚香告天,宣布设立“新政议政堂”,广纳寒门、庶族、流民代表共商国是。首批百名民间推举之人入堂议事,其中竟有农夫、织女、船工、乞儿。
而在西陲雪岭,老僧忘忧终于走出冰窟,怀中玉符已与天命盘遥相呼应。他望向东方,轻声道:“我来迟了。”随即踏雪而行,一步百丈,身影渐化风烟。
帝都之外,三十里乱葬岗。
八岁的崔萤仍蜷缩在尸堆旁,怀里紧紧抱着那枚黑色三角令牌。她不懂什么是王朝更替,也不明白为何爹娘会死。她只知道,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临走前说:“活下去,将来你会明白一切。”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枯叶翻飞。
一道白衣身影落在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是李明夷。
他看着这双充满恐惧却又倔强的眼睛,心中微痛。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崔……萤。”小女孩颤抖着回答。
“想报仇吗?”
她咬唇,点头。
“好。”李明夷取出一枚玉佩,放入她手中,“从今日起,你入我门下。我会教你读书,教你习武,教你如何用笔、用刀、用心去审判这个世间的不公。”
他站起身,望向远方:“但记住,复仇不是杀戮,而是让错误的人再也无法作恶。”
小女孩紧握玉佩,泪水滑落,却重重磕了一个头。
数日后,春分第三日。
李明夷并未登基,也未称帝。他在原南周皇庙遗址设坛,举行“还魂大典”。百名幸存皇族后裔齐聚,皆着素服,焚香祭祖。坛中央,供奉着七十二块灵位,每一块都刻着一位死于那场血夜的宗亲姓名。
当烛火燃尽最后一支,天空忽现异象??漫天星辰排列成古篆“晏”字,持续整整一刻钟。
百姓称之为“天授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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