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京兆府大牢内,头戴缠棕大帽的姚醉双腿扎根在一片汹涌的江水中,宛如定海的石兽。
嘴唇上两撇浅淡的胡子由“一”字转为“八”字形。
“哗啦啦……”
失去异人操控后,浸泡...
天未亮,城中已乱。
街头巷尾的灯笼尚未熄灭,便已被撕碎的告示贴满墙面。那些纸张泛黄粗糙,墨迹浓黑如血,上书四个大字??**封于晏归**。更有孩童不知从何处学来一首怪调,在巷口拍手唱诵:
> “天字起,血雨临,
> 一人执剑向宫门。
> 昔年冤骨今犹在,
> 不斩王侯誓不还。”
起初只是零星几处,不过片刻工夫,整座帝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歌声、议论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混沌。茶楼酒肆闭门谢客,达官显贵紧锁府邸,连平日最嚣张的纨绔子弟也不敢出门招摇。
而这一切,皆因昨夜尚书令姚醉暴毙一事尚未澄清,今日又添惊变。
裴文远府门前,三班禁军列阵守卫,弓弩上弦,刀出鞘。他身为礼部侍郎,掌管天下科举命脉,素来以清廉刚正著称,士林学子视其为精神宗师。如今风声鹤唳,朝廷竟在他府外布下重兵,明为护驾,实则设局。
可裴文远本人却浑然不觉。
晨光初露时,他正于书房内批阅新一期贡生名录,眉头微蹙,指尖轻点一份南方寒门学子的卷宗。“文章锦绣,志节高远,竟只评了个乙等?”他低声自语,“又是哪位大人收了门生银子,压了真才?”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老爷!”老仆慌张推门而入,“外面……外面有人往墙上贴您的‘死期榜’!”
“什么?”裴文远霍然起身。
仆人颤抖着递上一张残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歪斜血字:
**“礼部裴某,贪权卖榜,助纣为虐,明日午时三刻,断首于朱雀街。”**
落款赫然是??**封于晏**。
裴文远盯着那三个字,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他猛地将纸揉成一团,掷于地上,怒道:“荒谬!妖言惑众!谁给这逆贼胆子,敢污我清名!”
可心底深处,一丝寒意悄然爬升。
他知道“封于晏”是谁。
三十年前南周覆灭之夜,皇族七十二姓遭屠戮殆尽,唯有一支遗孤流落民间。传闻那位末代太子之子,本名**封于晏**,襁褓之中被忠仆抱走,自此杳无音信。而如今这个名字重现世间,且手段狠辣、布局缜密,绝非寻常江湖刺客所能为之。
“难道……真是他回来了?”裴文远喃喃自语,额角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声音从窗外响起:“不是他回来了,而是有人借他的名字,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裴文远猛然回头,只见窗棂边站着一名灰袍老者,面容枯槁,双目如灯,竟是早已致仕多年的前刑部尚书??柳元度。
“柳大人?您怎会在此?”裴文远震惊不已。
柳元度缓步走入,反手关窗,低声道:“我昨夜收到一封匿名信,说今日你必死,除非在午时前离开京城。写信之人,署名‘画师’。”
“画师?”裴文远皱眉,“那是何人?”
“是‘他们’的人。”柳元度声音沙哑,“东宫暗卫之外,还有一支隐秘力量,专司构陷、离间、操控人心。领头者三人,号‘画师、戏师、棋童’。画师绘局,戏师演势,棋童落子。三人不出面,却能翻云覆雨。”
裴文远瞳孔骤缩:“你是说……这场刺杀,是一场戏?”
“正是。”柳元度点头,“有人要借‘封于晏’之名,点燃天下读书人的怒火。而你,是最合适的祭品。”
“为何是我?”
“因为你主持科举十年,提拔过无数寒门子弟,也挡过不少权贵之路。有人恨你入骨,更多人敬你如神。若你死于‘奸臣清算’之名,天下士子必将哗然;若你死于‘逆党复仇’之手,他们只会悲愤痛惜。无论哪种,都会成为燎原之火。”
裴文远沉默良久,忽然冷笑:“所以,我不该逃,也不该躲。我要活着,揭穿这场阴谋!”
柳元度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屋外骤然传来一声锣响!
紧接着,数十名禁军破门而入,为首的校尉高声喝道:“奉尚书省密令,查抄礼部侍郎裴文远府邸,搜捕逆党‘封于晏’同谋!”
裴文远勃然大怒:“胡闹!本官乃当朝三品,岂容尔等擅闯!”
“裴大人莫怪。”那校尉面无表情,“昨夜姚尚书临终前留下遗言:‘封于晏’必有内应,首当清查六部清流。您既是科举主官,又是南周旧案编纂者之一,嫌疑重大,请您随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两名士兵上前架住裴文远手臂。
“你们这是栽赃!”裴文远怒吼,“我若被捕,岂非坐实了通敌之罪?!”
“大人清白与否,自有圣裁。”校尉冷冷道,“但此刻,您已是钦犯。”
柳元度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笑意。
他知道,这一幕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真正的“封于晏”,根本不会来刺杀裴文远。
因为不需要。
只要裴文远被捕入狱,明日午时三刻未能现身街头,百姓便会相信:**他真的被杀了**。
而那首歌谣,就会变成现实。
与此同时,中山王府偏院。
李明夷盘膝坐于密室中央,面前摆着一副沙盘,上以细沙堆砌出整个帝都地形,每一处衙门、每一条暗道、每一座城门皆标注清晰。司棋跪坐一旁,手中握笔,随时记录指令。
“裴文远被捕了。”她低声禀报,“东宫动作极快,显然是早有准备。”
李明夷嘴角微扬:“很好。他们越是急于证明自己掌控局势,就越会落入圈套。”
他伸手拨动沙盘中的一个小木牌,将其移至“天牢”位置,淡淡道:“通知‘戏师’,午时街头说书人改词:不说‘封于晏刺裴’,而说‘裴文远因拒改科举,被奸臣构陷入狱,将于午时斩首示众’。”
“可若无人斩首……”
“自然不会有人斩首。”李明夷冷笑,“但百姓不信真相,只信恐惧与愤怒。他们会自发聚集朱雀街,要求见人。届时禁军阻拦,冲突必起。”
“您是要借民众之手,逼朝廷露出獠牙?”司棋眸光一闪。
“不止。”李明夷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处天牢方向,“我要让裴文远,在万众瞩目之下,‘被斩首’。”
“啊?”司棋愕然。
“找一个身形相似的死囚,换上他的衣袍,蒙面押赴刑场。”李明夷语气平静,“斩首之时,刀落头断,血溅长街。百姓亲眼所见,谣言即成铁证。”
“可事后查清……”
“没人会在事后追究。”李明夷打断她,“当愤怒点燃,理性早已焚毁。更何况,真正的裴文远,会在那之后‘奇迹般’被救出,宣称自己遭构陷。到那时,他不再是官员,而是殉道者,是清流象征,是千百万寒门学子心中的旗帜。”
他转身,目光如刃:“而这面旗帜,将由我亲手点燃。”
司棋久久无言,只觉脊背发凉。
她终于明白,李明夷所图者,从来不是杀人,而是**造神**。
用一场虚假的死亡,塑造一位殉难的英雄;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冤案,激发整个阶层的觉醒。而当天下读书人齐声呐喊时,这座王朝的根基,便再也无法稳固。
“属下即刻去安排。”她低头应命。
“等等。”李明夷唤住她,“告诉‘画师’,在所有张贴的告示下方,加一句话??”
他略一停顿,缓缓道:
> **“下一个,是户部尚书崔景和。此人掌国库三十年,贪墨军饷,害死边关十万将士。三日后子时,血债血偿。”**
司棋心头一震:“您要连续出手?”
“必须。”李明夷沉声道,“恐惧需要节奏,仇恨需要延续。我要让他们每一天都活在‘明天会不会轮到我’的煎熬中。我要让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兄弟相疑,君臣离心。”
他望向铜镜中的自己,那一张温润少年的脸庞,如今已染上几分森然戾气。
“从今日起,我不是李明夷,也不是封于晏。我是这场风暴本身。”
午时将至,朱雀大街早已水泄不通。
数以万计的百姓蜂拥而来,有士子、有商贾、有农夫、有奴婢,皆手持白幡,口中高呼:“放人!放人!还我裴大人!”
街头说书人立于高台,拍案惊堂,声泪俱下地讲述裴文远如何因坚持公正科举,触怒权贵,惨遭陷害。听得众人义愤填膺,几欲冲击天牢。
而在人群最前方,一辆刑车缓缓驶来。
车上绑着一人,身穿绯红官袍,头戴乌纱,面上蒙着白布。刽子手持鬼头刀立于侧,刀锋映日生寒。
“那是裴大人!”有人尖叫。
“他们真要杀他?!”
“昏君无道!狗官当道!”
呼声如潮,震动九霄。
就在午时三刻钟声敲响之际,刽子手高举大刀,猛然挥落!
“咔嚓”一声,人头滚落刑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青石板。
全场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哭嚎。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