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自破晓之牙号舰体缝隙间穿行,发出低沉的呜咽。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映得金属墙壁泛起病态的青光。希里安靠在墙上,手中空罐被捏成一团,随手丢进回收口,发出“哐”地一声脆响。
“你真打算一直这样?”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像个永动机一样转下去?不眠、不休、不喘气?”
榍石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将喝剩半罐的咖啡放在检修台边缘,动作细致得近乎仪式化。他的手指在罐身停留片刻,仿佛确认它不会倾倒??就像他在战场上确认每一具敌人的尸体彻底湮灭。
“我见过太多‘最后一道墙’。”希里安继续说,语气不再戏谑,反而透出一种久经风霜的疲惫,“它们最后都塌了。不是因为敌人太强,而是因为支撑它的那个人……终于撑不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榍石肩头一道陈年裂痕上??那是源能反噬留下的伤,深嵌入装甲基底,从未更换过。
“你不是机器,榍石。你有心跳,会痛,会醉,甚至……还会问别人觉得你是不是病态杀人狂。”他笑了笑,“这说明你还活着。而活着的东西,总会累。”
走廊深处传来脚步声,是巡逻队B组的成员正按计划接防。他们远远看见两人站在此处,犹豫了一下,最终绕道而行。没人敢打扰护卫长与那位神秘访客之间的沉默。
榍石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悬浮巨剑再度凝聚成型,但这一次并未完全实体化,而是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影状态,如同魂火余烬在风中摇曳。
“你知道阶位四意味着什么吗?”他忽然问。
希里安挑眉:“传说中能短暂撕裂混沌帷幕的存在?单人突破小型污染巢穴的核心?还是说……可以短暂预知三秒内的未来?”
“都不是。”榍石低声说,“阶位四,是‘意识锚定’。”
他转过头,面甲下幽光微闪,像是某种古老机械正在校准坐标。
“当你的魂髓浓度达到临界点,精神会被源能剧烈拉扯,开始向混沌层面漂移。你会听见不该听见的声音,看见不存在的画面,感受到亿万生灵在虚无中哀嚎。大多数人会在那一刻疯掉,或者……被同化为新的畸变体。”
“所以‘灰烬之息’不只是增强剂。”希里安瞬间明白,“它是镇定剂,也是枷锁。”
“嗯。”榍石点头,“它用灼伤魂髓的方式,强行将我的意识钉在现实层。每喝一次,我就离完整突破更近一步,但也更接近崩溃边缘。”
希里安沉默了。
他想起刚才监控画面里的那一幕??榍石斩杀影蜕者后,并未立刻撤离,而是站在原地数秒,右手紧紧按住太阳穴,似乎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侵袭。
原来那不是疲惫。
那是他在和自己战斗。
“所以你才一个人扛下所有高危任务?”希里安声音低沉,“因为你不敢让别人靠近你。你怕哪一天,你没控制住,把刀挥向了自己人。”
榍石没有否认。
远处,广播再次响起:【生活区清剿完成,污染指数回落至安全阈值。解除紧急状态。】
警报解除,红灯熄灭,整艘船仿佛松了一口气。
可这里的两个人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喘息。
在这片被称为“绝夜”的黑暗世界里,和平从来不是常态,生存才是唯一的律法。
“你说你要陪我吃夜宵。”希里安忽然换了个语气,轻松得像是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现在算不算‘下次’?”
榍石看了他一眼。
“食堂已经关闭。”
“那就去厨房偷。”
“……违法。”
“我又不是第一次违法。”希里安耸肩,“再说了,你一个连杀三只影蜕者的刽子手跟我谈法律?”
榍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若非面甲遮挡,或许会被认作是在笑。
“走。”他说。
两人并肩走向舰体下层的生活模块。途中经过一处废弃的观测舱,舷窗破裂,内部压力早已失衡,仅靠临时力场维持封闭。透过残存玻璃,能看到外面漆黑的虚空中,有一团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暗红色云团正在逼近。
“那是……?”希里安停下脚步。
“腐心风暴。”榍石平静道,“大型混沌聚合体现象。通常由数十万具未净化尸体的能量残骸汇聚而成。一旦接触舰体,将在七十二小时内腐蚀至少三层主装甲,并诱发集体幻觉。”
“听起来很麻烦。”
“确实。”
“我们能避开吗?”
“不能。航线已锁定,我们必须穿越它。否则将偏离预定坐标三千海里,耗尽燃料前无法抵达下一个补给点。”
希里安吹了声口哨:“真是个好夜晚啊。”
他们继续前行。
厨房位于G-12区,由两名值班厨师负责夜间食材准备。当两人悄悄潜入时,发现炉灶上正炖着一锅冒着热气的合成肉汤,香气扑鼻。
“哇哦。”希里安眼睛一亮,“居然还有热食?”
“别碰。”榍石突然拦住他,“那是医疗特供营养液,含有高浓度再生因子,普通人饮用会导致神经系统紊乱。”
“那你喝。”希里安立马把手缩回来,“我可不想明天醒来发现自己舌头长出了触手。”
榍石环视一圈,在储物柜最底层翻出两包密封干粮??标准配给中的“应急口粮”,味道堪比压缩纸板,但至少能提供足够热量。
他们在角落的小桌旁坐下,撕开包装,默默进食。
没有灯光,只有远处设备运转的微光映照着彼此的脸。希里安咬了一口干粮,差点崩掉牙齿。
“你们就不能改进一下伙食?”他抱怨,“哪怕加点辣椒粉也好啊。”
“资源有限。”榍石咀嚼得很慢,像是在品味每一口,“每一克有机物都要精打细算。香料属于非必要消耗品。”
“所以我才说你们活得像机器。”希里安叹气,“连吃饭都像在执行程序。”
“效率优先。”
“可人不是为了效率而活的。”
“但我们是为了活下去。”
一句话堵住了希里安的嘴。
良久,他低声问:“你觉得……这个世界还能恢复吗?”
榍石停下动作。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十年前,我以为能。五年前,我不确定。现在……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破晓之牙号也撑不住了呢?”
“那就换一艘船。”
“没有下一艘了。”希里安摇头,“你是最后一个戍卫阶位者。梅尔文老了,西耶娜快撑不住了,执炬人死一批补不上来,灵匠工坊产能不足三成。整个系统正在崩解。”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不放弃?”
榍石抬起头,面甲对准希里安。
“因为我记得那个女人说的话。”
“哪个女人?”
“给我徽章的那个。”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量,“她说:‘如果你还能站着,就替我走下去。’”
希里安怔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被他嘲讽为“铁疙瘩”、“病态杀人狂”的男人,其实一直背负着远超常人的东西。
不是力量,不是职责,而是**承诺**。
一种无声的、沉重的、贯穿生死的誓约。
“所以你不是为了舰长,不是为了人类复兴,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使命。”希里安喃喃道,“你只是……不想辜负她。”
“嗯。”
简单的回应,却重如山岳。
外面,风暴临近的征兆愈发明显。舰体轻微震颤,像是巨兽在梦中抽搐。天花板的灯具开始频闪,电流杂音滋滋作响。
Suddenly, 榍石猛地抬头。
“怎么?”希里安察觉异样。
“有人在唤醒主炮阵列。”
“不可能!主炮需要舰长授权+三位高阶执炬人联合认证!”
“但它正在启动。”
两人迅速起身,直奔控制中枢。途中,通讯频道自动接通,传来梅尔文急促的声音:
“榍石!阻止C区控制台的操作者!有人试图强行激活‘黎明裁决’!”
“谁?”
“不知道!身份加密,权限异常高!我已经下令切断能源供应,但对方正在绕过防火墙!”
“距离发射倒计时还有多久?”
“目前锁定在八分钟!如果让他完成充能序列,整片区域都将被蒸发!”
“明白。”
榍石提速,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希里安紧随其后,脸色凝重。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