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活得好好的,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
可槛儿曾亲耳听人说他们离世了,于是当时的她觉得自己没有家了。
她没过八岁的生辰,一路跋山涉水吃尽了苦头,得到的只有这么一个消息。
槛儿不记得了,可这具身体记得。
记得自己站在村口举目四望时的茫然,记得自己下定决心今后哪怕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时的悲怆。
后来的这么多年,前世的一辈子。
虽说痛苦的经历不少,可因着知道自己无依无靠,清楚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所以她从不自怨自艾。
情绪来了哭一哭,擦完眼泪便与无事人一般,毕竟日子总是要继续的。
她想活下去,就得承受生活之重。
槛儿便靠着这些想法,靠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信念,走完了前世的几十年。
可如今现实告诉她。
她最爱的人一直都在,她曾经其实也可以有依靠,是她自己没有选那条路。
是她选错了。
她如果能多向人打听打听大姨的家,她如果能在听说了二老的死讯时不那么浑浑噩噩,找人问问大姨的名字。
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她前世经历的种种苦难是她自找的吗?
不……
如果舅舅不卖她,如果她见过大姨,如果她没有听村子里的人说二老没了。
如果……
宋继善蹒跚地走过来,将祖孙二人紧紧抱住,喊着槛儿的名字也哭出了声。
槛儿闭了闭眼。
任泪流满面。
须臾,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整个屋里响起。
“阿爷,阿奶!阿奶……”
院子里,书房。
听着从正房传来的似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哭声,海顺抹了抹眼角去瞄太子。
骆峋临窗而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幽深的眸子如不见底的深渊。
正房门前。
宋芳禾头抵着廊柱死命地捂着嘴,肩膀颤抖不止,脚下晕开了大片水渍。
姜劭卿父子一左一右扶着她,姜劭卿眼眶是红的,姜存简则也是泪流了满脸。
半个月前在自家门口见到太子身边的随从宦臣,认出对方的第一时间。
姜存简灵活的脑子就大抵猜到来人所为何事了,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料。
那人先是提出他们借一步说话,之后便问了有关他们家的许多问题。
当初鹿鸣宴上。
姜存简虽说了自己的表妹在逃难途中被卖了,却没明说是被谁卖的。
那般的场合,自然家丑不可外扬。
不过那名随从大人问他这件事时,姜存简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实话。
而后那人虽没有提起槛儿妹妹,可没过两天有人给他们家递来了信。
信的内容大致是在今晚,会有人接他们去个地方,他们听人安排便是。
姜存简那时候便大概猜出事情的发展走向了,知道他们可能要见槛儿妹妹。
于是他自然而然把那人是太子的随从,以及猜测的事情跟他娘说了。
他爹和老爷子则心里也有数。
但在事情确定之前,为了不横生枝节。
他们暂没把事跟奶奶和舅舅一家说,今儿来的也只有爷奶与他们一家。
虽说心里早有结果,可此时真正得知妹妹是太子的妾,听到她委屈的哭声。
姜存简根本忍不住不哭。
于是,里面的三个人哭,外面的三人也哭。
看得打帘子的两个丫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却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约莫小一刻钟后,屋里的哭声渐渐止住。
宋芳禾擦干眼泪看看丈夫。
姜劭卿道:“走吧,进去看看。”
宋芳禾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裳和头发,瓮声问:“好、好着吗?我怕……”
姜劭卿拍拍她的肩。
“好的,别怕,我们一道进去。”
宋芳禾攥拳给自己打了打气,旋即一副下定决心豁出去了的模样转身。
屋里。
槛儿收了声,用帕子给沈玉淑擦着眼泪,一面把人搀到次间的炕上坐。
“阿爷,您也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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