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队伍末尾,看见药铺的王掌柜正和几个伙计搬盐袋,王掌柜手里拿着个小秤,把盐袋挨个称了称,素问问他:“王掌柜,这是做什么?”王掌柜扶了扶眼镜:“姑娘,我想着,有些孤寡老人家里没人,咱们多称个几钱,也让他们多吃些日子。”素问点点头,从竹篮里拿出两包糕点递给王掌柜:“那劳烦王掌柜多费心,这些糕点给老人们带去,配着粥吃正好。”
日头升到正中时,十车海盐已经分出去大半。城隍庙前的空地上,只剩下几个空盐袋,还有满地的欢声笑语。素问站在台阶上,看着百姓们提着盐袋往家走,有的互相聊着晚上要做什么菜,有的约着明天一起用海盐腌咸菜,街巷里的炊烟渐渐升起来,比往日浓了些,风里带着饭菜的香气,那香气里没有了井盐的土腥味,多了海盐独有的清鲜,飘得很远很远。
张婆婆是被孙儿小柱子扶着回家的。小柱子手里提着盐袋,走两步就停下来摸一摸,嘴里哼着刚学的童谣。张婆婆坐在炕沿上,看着小柱子把盐袋放在炕头,用布擦了一遍又一遍,她忽然想起年轻时,跟着丈夫去海边逃荒,那时候吃过一次海盐,是渔民给的,撒在烤鱼上,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后来丈夫没了,她带着孩子回了邯郸,就再也没见过那样好的盐。
“奶奶,咱们晚上做什么吃?”小柱子凑到张婆婆身边,仰着小脸问。张婆婆摸了摸孙儿的头,眼睛里湿湿的:“做你最爱吃的红薯粥,再炒个青菜,放一勺海盐,让你尝尝鲜。”
小柱子欢呼着跑出去拾柴,张婆婆从炕头拿起盐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小口,用手指捏了一点盐,放进嘴里。那咸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又回到了海边,丈夫还在身边,孩子还小,阳光暖烘烘的,海浪声轻轻的。她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笑着自言自语:“这辈子还能吃上这样好的盐,值了,真的值了。”
李木匠家的烟囱也冒起了烟。他媳妇正在厨房里忙活,把海盐倒在一个陶碗里,盐粒像碎雪一样堆在碗里,她用手指捏了一点,撒在正在炒的青菜里,“滋啦”一声,香气立刻飘了出来。小虎趴在厨房门口,鼻子一抽一抽的:“娘,好香啊!什么时候能吃饭?”
李木匠靠在门框上,看着媳妇炒菜的背影,又看了看儿子期待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去年冬天,家里的井盐吃完了,他去盐商那里买,盐商坐地起价,说天冷盐不好熬,一两盐要五个铜板。他兜里只有三个铜板,求了半天,盐商也不肯松口,最后只能空着手回来,媳妇用酱油给孩子拌了碗饭,孩子吃了两口就吐了,说太咸。
“快了,再等一会儿就好。”媳妇把炒好的青菜盛出来,绿油油的,上面撒着一点雪白的盐粒,看着就有胃口。她又把红薯粥盛在碗里,往每个碗里撒了一小撮海盐,粥的香气里立刻多了几分清鲜。
一家人坐在炕桌旁吃饭,小虎捧着碗,喝了一口粥,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嘴里含糊地说:“娘,今天的粥真好吃!比过年的饺子还香!”李木匠也喝了一口粥,海盐的鲜裹着红薯的甜,在嘴里散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什么都好。
素问回到药铺时,已经是申时了。药铺的伙计正在院子里晒药材,看见她回来,笑着说:“姑娘,刚才刘大哥送了块豆腐来,说用海盐点的,让您尝尝。”素问走到院子里,看见石桌上放着一块雪白的豆腐,上面撒着一点海盐,香气飘得很远。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豆腐的嫩裹着海盐的鲜,入口即化。她想起早上分盐时百姓们的笑容,想起街巷里飘着的饭菜香,想起张婆婆攥着她的手时的温度,心里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傍晚时分,邯郸城的街巷里,家家户户都飘着饭菜香,那香气里带着海盐的清鲜,比往日浓了几分,也暖了几分。孩子们在街巷里追逐打闹,笑声比平时响亮;老人们坐在门口,手里拿着盐袋,互相聊着天,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年轻的夫妇们在厨房里忙碌,时不时传来几句说笑。
素问站在药铺的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饭菜的香气。她想起齐地客商送来海盐时说的话:“赵地的种植之法,让我们齐地的药材有了好收成,这点海盐,算不得什么。”她忽然觉得,所谓的好日子,大概就是这样吧——你帮我一把,我助你一臂之力,大家一起,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夜色渐深,邯郸城的灯火渐渐亮了起来,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夜里的碎钻。街巷里的欢声笑语渐渐淡了,可那饭菜香里的海盐清鲜,却还飘在空气里,久久不散。张婆婆家的炕头,盐袋被小心地放在枕头边;李木匠家的陶碗里,还剩一点海盐;刘大哥家的豆腐坊里,明天要用海盐点更多的豆腐……
邯郸城的这个夜晚,因为十车海盐,变得格外温暖。而这样的温暖,还会继续下去,像海盐的清鲜一样,融进每个人的日子里,变成最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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