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阳光正好,素问整理到“视神经萎缩调理”的案例,翻出之前诊治书生柳彦的记录。柳彦是个穷书生,为了考科举,日夜苦读,半年前开始觉得眼睛模糊,后来连书本上的字都看不清了,找了几个大夫,有的说是“眼疾”,开了些明目的眼药水,有的说是“虚劳”,让他补气血,却都没效果。
他来传习所时,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说看东西时眼前像蒙了层雾,还总觉得口干、腰酸。素问让他闭上眼,用手指轻轻按了按他的眼眶,又搭脉——脉细数,再看舌苔,舌红少苔。“你这不是单纯的眼疾,是肝肾不足。”素问当时对他说:“肝开窍于目,肾藏精,精血同源,你熬夜苦读,耗伤了肝肾之精,精血不能上濡于目,所以眼睛看不清。”
她在医案上详细写下:“按肝肾不足辨证,以枸杞子、菊花配伍明目地黄汤加减——熟地黄、山茱萸、山药补肝肾之精,茯苓、泽泻健脾利湿,丹皮清虚火,再加枸杞子、菊花清肝明目;同时辅以针灸,取睛明、攒竹穴,疏通眼部经络。”又补充:“柳彦起初嫌针灸疼,只肯吃药,效果慢了些,后来劝他坚持针灸,两月后便能看清小字,三月后可正常读书。愈后叮嘱他每读书一个时辰,便远眺片刻,忌熬夜。”
阿石正好抄到这一页,看着“肝肾不足”四个字,忽然停下笔,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姑娘,我之前总觉得,你治这些疑难症,是靠你脑子里的‘系统’(他曾听人说过,素问似乎有特殊的医理传承),现在才明白,你是把每个细节都看透了——比如柳书生,别人只看眼睛,你却看到了他的肝肾,看到了他熬夜苦读的病根。”
素问闻言,手中的笔顿了顿。她看着阿石,又看了看周围其他学徒——他们有的正低头抄写,有的在讨论病例,眼底都带着求知的光。她放下笔,走到案头,拿起一本新的竹简,在扉页上缓缓写下:“医者,察细微、辨病机,方为根本。”
墨汁在竹简上晕开,带着淡淡的竹香。素问轻声道:“我哪有什么特殊的‘系统’,不过是看病时多问一句,多观察一分——看病患的面色,听他们的声音,问他们的生活习惯,再结合脉舌,才能辨准病机。这医案集,不是让你们照着抄,是让你们知道,每个病患都是不同的,唯有细心、用心,才能治好病。”
夕阳透过窗棂,落在竹简上,“察细微、辨病机”六个字被染得暖融融的。学徒们围过来,看着扉页上的字,都默默记在心里。阿石拿起笔,在自己抄录的医案末尾,也写下了这六个字,笔尖落下时,比以往更坚定了些。
接下来的日子,医案集的内容越来越丰富。除了“漳水疫症”“骨疽”“视神经萎缩”,还加了“小儿积食”“妇人痛经”等常见病症,每个案例都写得详实,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反思。传习所里的学徒们,不再只捧着《医官必读》死记硬背,而是常常拿着医案集,对照着书中的法理,讨论着每个案例的辨证思路。
有次,一个学徒遇到个咳嗽的病患,脉浮紧,舌苔薄白,本想按风寒咳嗽治,可想起医案里那个“寒包热”的老妇人,便多问了一句:“你咳嗽时,有没有觉得嗓子疼?”病患说有点疼,学徒便改了方子,用麻黄汤加少量石膏,果然一剂见效。
阿石也渐渐有了进步。有次素问让他跟着看诊,一个老农说自己腰痛,阿石先看了他的舌苔——淡白,再搭脉——脉沉迟,又问:“您是不是冬天怕冷,夜里起夜多?”老农点头,阿石便说:“您这是肾阳虚,该用金匮肾气丸。”素问在一旁听着,笑着点头:“不错,学会察细微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医案集终于整理完毕。素问将它装订成册,封皮用的是深蓝色的布,上面写着“传习所医案集”五个字。李伯翻着册子,感慨道:“有了《医官必读》讲法理,有了这医案集讲实践,咱们传习所的学徒,以后行医就有底气了。”
那日傍晚,传习所的院子里摆了张桌子,素问将医案集放在桌上,学徒们围在周围,轮流翻看。夕阳下,竹简的墨香与药香交织在一起,阿石捧着册子,看着扉页上“医者,察细微、辨病机,方为根本”那句话,忽然觉得,自己虽然腿脚不便,可只要能学好这些,将来也能像素问姑娘一样,做个能为百姓看病的好大夫。
素问看着大家专注的模样,心里也暖暖的。她知道,这医案集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往后,还会有更多的病例被记录下来,更多的学徒会从这里学到行医的根本,而“察细微、辨病机”这六个字,也会像一粒种子,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陪着他们走上行医的路。
夜风轻轻吹过,院子里的杜仲树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册医案集,也为这些年轻的医者,送上无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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