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传薪
暮春的邯郸城已褪去料峭寒意,医署后院的药圃里,新栽的紫苏抽出紫红嫩芽,薄荷在晨露里舒展着圆叶。素问正蹲在田埂边,看学徒们按图谱辨认刚采收的蒲公英根,忽闻前院传来车马辚辚——是门吏来报,燕国使者已在堂外等候。
她起身拍去衣襟上的泥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绣的药草纹。三个月前,魏地痢疾平息的消息传开后,列国便时有信使来访,却从未有过像燕国这般郑重其事的——使者带着燕王亲笔国书,还随行了十余名携带重礼的侍从。
一、堂前问策
正堂内,燕国使者韩平已等候多时。他身着玄色锦袍,腰间悬着燕国特有的玉勾,见素问进来,忙拱手行礼,动作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素问姑娘,久仰大名。”
案上摊着的国书墨迹犹新,字里行间满是焦灼。燕国去年秋雨连绵,辽河沿岸爆发痢疾,起初只是零星病例,谁知入春后竟蔓延开来,郡县呈报的死者名录已堆成了小山。宫廷医官束手无策,有人想起数月前魏地痢疾是靠赵地医术平息,燕王便连夜派韩平携重金前来求购《赵地药材全谱》。
“姑娘,”韩平从锦盒里取出两颗鸽卵大的东珠,推到素问面前,“这是我国特产的北海明珠,愿换图谱副本。若嫌不足,燕国还有良马千匹、貂裘百件,任凭姑娘挑选。”
素问的目光掠过明珠,落在他身后侍从们风尘仆仆的脸上——他们靴底沾着的泥垢里,还夹杂着未褪尽的冰碴,想来是昼夜兼程赶了不少路。她将国书推回,指尖点在案上的竹简堆上:“使者可知,这本图谱为何能治病?”
韩平一愣:“自然是因记载的药材神效。”
“非也。”素问取过一卷图谱,翻开“马齿苋”那页,上面不仅绘着草药形态,还标注着采收时节与晾晒方法,“譬如这治痢疾的马齿苋,田间随处可见,但若在开花后采收,药效便减了三成;若不经日光晾晒直接煎煮,反而会滋生湿气。图谱的可贵,不在列了多少药材,而在教人防病于未然的法子。”
韩平这才注意到,竹简空白处还密密麻麻写着批注:某处水源需过滤后饮用,某时需焚烧艾草消毒,甚至连孩童便后洗手的细节都有记载。他脸上掠过愧色,起身再拜:“姑娘教训的是。我国医官只知寻药,却不知这些关窍。”
素问忽然将图谱推到他面前:“这副本,我可赠予燕国。”
韩平惊喜交加,刚要谢恩,却听她话锋一转:“但有两个条件。”
二、授人以渔
第一个条件,是燕国必须按图谱记载开辟药田,严禁采挖野生药材。
“使者请看,”素问展开赵地药田舆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轮作地块,“赵地药田若连作三年,续骨草便会叶片发黄。燕国地域广袤,更该按节气种植,让土地有休养之机。若一味滥采野生药材,不出五年,辽河两岸的马齿苋怕是要绝迹了。”
韩平想起去年为凑药材,百姓将河岸的野草挖得连根都不剩,如今听这话,后背竟渗出冷汗。他连忙应下:“姑娘放心,我国必设专人看管药田,按图谱时令种植。”
第二个条件,是燕国需选派医官来邯郸传习所学习,至少要学会“隔离、消毒、溯源”三则防疫法。
“痢疾虽能靠马齿苋止泻,但若源头的污水没处理,病人粪便没焚烧,治好了一个,还会染上好几个。”素问指着图谱里的防疫图谱,“这些法子,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贵国医官需在这里住满三个月,亲手操作过器械煮沸、水源过滤,才能回去教更多人。”
韩平起初有些犹豫——让本国医官留在赵国学习,总像是矮了一截。但转念想起那些每日更新的死亡名录,终是咬牙应允:“便依姑娘所言!我这就修书回国,选最得力的医官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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