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素问抬手止住争执,目光扫过众人,“赵平说的‘血失则命危’,是急救的‘标’;阿石说的‘腐溃则命绝’,是急救的‘本’。治标为了救命于当下,治本为了保命于日后,二者本就不该对立。”
她转身从医署取出一个铜制小物件,形状如一把小巧的钳子,钳口锋利,柄部刻着防滑的纹路。“这是我让铁匠铺新做的‘止血钳’。”她走到草偶前,用钳口精准地夹住那根“流血”的草茎,轻轻一合,红水立刻断了流,“动脉出血,单用布条勒紧往往不够,用这钳子夹住血管断口,能立刻止血,比草木灰更稳妥,也更省时间。”
学徒们都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赵平伸手想摸摸那钳子,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姑娘,这物件真能夹住血管?若是夹得太紧,血管会不会被夹断?”
“夹力需适中,这正是要练的本事。”素问放下止血钳,又取出一个陶制小炉,炉上放着一根细如手指的银棒,“这是‘电灼针’——先用火将银棒烧至通红,在止血钳夹住血管后,用烧红的银棒轻触伤口断端,既能进一步止血,又能烧死伤口表面的秽物。”
她一边说,一边演示:用止血钳固定“血管”,拿过烧红的银棒在“伤口”边缘一点,草偶上的麻布立刻焦黑一片,“血”彻底止住了。
“止住血后,再用烈酒冲洗伤口。”素问提起旁边一个陶罐,里面盛着煮沸过的烈酒,“烈酒能杀伤口里的腐菌,这便是清创。你们看,先用电灼与止血钳快速止血,再用烈酒清创,是不是既能保住当下的命,又能防日后化脓?”
院落里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赵平看着那把止血钳,又看看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伤口”,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原来可以这样!我以前只想着用布条勒,却没想过还有更精巧的法子能同时顾全止血和清创。”
阿石也喃喃道:“是我钻了牛角尖,总想着先清创再止血,却忘了可以用更快捷的方式先稳住出血……”
“医者治病,最忌墨守成规。”素问拿起止血钳,递给身边的学徒,“你们看这钳子,钳口的弧度是按人腿动脉的走向做的;这电灼针的粗细,正好能处理手指粗细的血管。这些都不是凭空想出来的,是看了百余份外伤病例,试过十几种样式才做成的。”
她指着案上的工具:“来,都试试。一人用止血钳,一人用电灼针,一人负责清创,三人一组,轮流演练。”
学徒们立刻分成小组,围在草偶旁开始尝试。赵平第一次用止血钳时,手忙脚乱夹了好几次才夹住“血管”,引得旁边人偷笑,他却不恼,反而红着脸请教:“姑娘,这钳子是不是该斜着夹才更稳?”
阿石则专注于清创,用麻布蘸着烈酒轻轻擦拭“伤口”,嘴里念叨着:“要顺着伤口纹理擦,不能来回蹭,免得损伤皮肉……”
素问穿梭在各小组之间,时不时提点一句:“电灼针不能烧得太红,否则会灼伤好肉。”“清创时要注意伤口深处的碎屑,那里最容易藏污纳垢。”
太阳升到头顶时,原本剑拔弩张的论战,早已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实操课。有人为了练止血钳的夹力,拿细小的麦秆做试验;有人专门研究清创的顺序,把伤口分成“边缘”“中部”“深处”三部分,一步步清理。
赵平终于能熟练使用止血钳了,他夹着麦秆给阿石看:“你看,这样夹着,麦秆断口都不会裂。”阿石也笑着展示他的清创成果:“我发现用煮沸过的艾草水冲洗,既能杀菌,又比烈酒温和,适合儿童伤口。”
李伯看着这一幕,捋着胡须笑道:“姑娘这法子高啊,不争辩对错,只教方法,比说再多道理都管用。”
素问望着学徒们专注的侧脸,轻声道:“医道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选题,是在千变万化的病症里,找到那个‘两全之法’。今日论的是外伤,明日论的是杂症,可道理都是一样的——既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还要知其如何变。”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案上那把止血钳上,泛着温润的光。远处传来学徒们互相纠正手法的声音,夹杂着偶尔的笑声,像一串清脆的珠子,滚落在传习所的庭院里。论战虽息,可关于“如何更好地救人”的琢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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