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龙更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喃喃道:
“这……这就是剥……”
魏文正一把拉住他,低喝道:
“慎言!”
但他自己的手心也微微出汗。此物在此,魏渊让他们来看的用意,不言自明——顺逆之分,生死之界,绝非儿戏!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
“王爷驾到!”
众人回到偏殿,只见蜀王朱至澍强打着精神,在一众宦官婢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分宾主落座后,寒暄不过三句,秦牧阳便直接切入正题,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王爷,柱国大人心系国事,不日即将离川。然军中粮饷匮乏,朝廷度支维艰。柱国言道,王爷乃皇室宗亲,国之柱石,必能体谅朝廷难处。故特命下官前来,与王爷商议‘助饷’之事。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朱至澍心里早已骂翻了天,面上却只能干笑:
“啊……助饷……自是应当,应当。不知柱国大人……需要小王捐献多少?”
秦牧阳微微一笑,从属官手中接过一份公文,却并不直接递出,而是道:
“柱国之意,金银田产,皆是国之根本。听闻王府名下,有良田万顷,庄园无数,金银库藏,更是甲于天下……如今国难当头,王爷若能献出部分,必能解朝廷燃眉之急,功在社稷。”
朱至澍一听,心都在滴血,连忙叫起苦来:
“秦署长明鉴!此皆外界误传!小王虽忝居王位,实则府中用度浩繁,入不敷出啊!哪有什么良田万顷?至于金银,更是……”
他开始习惯性地哭穷。
然而,他话未说完,一旁的魏文正却从容起身,拱手一礼,声音清朗而稳重:
“王爷过谦了。据督查行署与散衣卫初步查核,仅成都府周边,记在王府、各郡王、及王府属官、管事名下,且无需向朝廷缴纳赋税的‘王庄’、‘勋田’,便有良田约八万七千余顷。此外,川内各州府,王府名下之盐井、矿坑、山林、宅邸、店铺,更是不计其数。去岁王府各项庄田、店铺、矿盐之入息,粗算应在白银二百三十万两以上。王爷……这‘入不敷出’四字,怕是言重了。”
这一连串具体而微的数字报出来,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朱至澍脸上!
他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没想到,魏渊的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狠,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将他蜀王府的老底摸得如此一清二楚!
“这……这……”
朱至澍支支吾吾,还想狡辩。
这时,杨海龙似乎憋不住了,他挠了挠头,一副“我很不懂但很好奇”的样子,插话道:
“王爷,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道理。我就知道,村里地主老财家有余粮,遇到荒年还得舍点粥呢。现在这天下都快打烂锅了,王爷您家里粮食堆得仓廪都溢出来了,银子多得怕是屋子都装不下,咋还能说没有呢?柱国大人又不是全要您的,就是‘借’点儿应应急嘛!等天下太平了,说不定皇上还能加倍赏您呢!”
他这话说得粗俗直白,甚至有些僭越,但却歪打正着,戳破了朱至澍那层虚伪的遮羞布。
朱至澍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把这个愣头青轰出去,却又不敢。
秦牧阳适时接过话头,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最终通牒的意味:
“王爷,文正所言,皆有账可查。海龙话糙理不糙。柱国大人并非竭泽而渔之人。此番所需,于王府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于朝廷而言,却是雪中送炭。柱国希望王爷能主动献出成都府及周边王庄田产五万顷,另捐银二百万两,以作军资。如此,柱国必感念王爷深明大义,朝廷亦会记下王爷之功。”
朱至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铺着锦绣软垫的太师椅上弹了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尖利得几乎破了音:
“五万顷?!还要二百万两现银?!秦署长!这……这简直是……是在剜我的心肝脾肺肾啊!这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他挥舞着胖手,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
“我蜀藩一脉,自洪武爷时就藩以来,谨守臣节,辛辛苦苦两百多年,才攒下这点祖宗基业!每一寸田土,每一两银子,那都是先王们省吃俭用、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岂能……岂能一朝尽弃啊!”
接下来的时间,便彻底成了蜀王朱至澍痛苦万分、绞尽脑汁的讨价还价过程。他仿佛一个掉进了钱眼里的守财奴,拼命地想从虎口中保住自己的财宝。
他先是打感情牌,哭诉祖宗创业维艰,声泪俱下,仿佛动了蜀藩田产就是掘了老朱家的祖坟:
“秦署长,魏贤侄,你们想想!想想我蜀藩历代先王!若是知道后世子孙如此不肖,将家业败送,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啊!”
他边说边用袖子擦拭着并不可见的眼泪。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