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切。
“只要你愿意回头,我以性命担保!过去种种,皆可不予追究。而且,只要杨兄你愿意,咱们兄弟联手,必能重振山河!有。。。”
“谢了,兄弟。”
杨谷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
“我不回头,不是怕死,也不是不信你。只是……人活着,不光是为了活条性命,还得活个明白,活个心甘情愿。”
“我不明白!”
魏渊猛地转头,看向昔日好友。
“这到底是为什么?!”
杨谷望向烟雨朦胧的江面,仿佛在看自己迷雾般的过去:
“如果非要说,或许就是一场献祭吧。”
“献祭?”
“不错。”
杨谷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沉痛。
“当年卢象升卢公战死巨鹿,我恨!恨朝中奸臣误国,恨关外鞑虏凶残!后来南阳饥民作乱,我奉命弹压,却恨自己官卑职小,救不了更多人,恨那些官员尸位素餐,视民如草芥!”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自嘲而冰冷。
“直到后来,我自己也做到了经略使的位置,我才惊恐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我竟然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徐少谦利用我,我知道。白莲教利用我,我也清楚。但我、我是真的爱祉妍,也是真的迷恋那种一言可决千万人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权在握之感!我是心甘情愿被利用的!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我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我选择献祭我自己,来燃烧这个世界!”
“杨兄,人生漫长,并非没有其他选择!”
魏渊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安排你和祉妍姑娘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远离这一切,安稳度日……”
杨谷抬手,坚决地制止了魏渊继续说下去:
“兄弟,你能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真挚。
“当初听闻你葬身大海的消息,我恨不得杀光那些装神弄鬼的白莲教神棍……现在看到你还活着,真好,真的。”
“杨兄。”
魏渊知道,一切言语都已苍白无力。
心意已决,去意已定。
两人不再谈论归顺、战争与天下大势。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南阳并肩时那样,只是默默走回江边那座早已荒废的凉亭。
亭中,不知是魏渊还是杨谷的手下,已悄然摆上了一壶温酒,几碟简单的小菜。
两个蓑衣未脱的男人相对而坐,默然无语,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酒。
仿佛要将这多年的分别、复杂的情谊、无奈的对立,都融在这辛辣的液体中,一饮而尽。
桌上的菜,一筷子未动。
直到壶空酒尽,两人都酩酊大醉,伏案不起。
亭外雨声未歇,江水长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人世间的无奈与悲欢。
回西安的路途上,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
魏渊大部分时间都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沉默寡言,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前方蜿蜒的道路,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个令人揪心的荆襄结局。
连一向神经大条的牛金都敏锐地察觉到了柱国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压抑的低气压。
在一次短暂的休整间隙,牛金凑到李奉之身边,压低粗嗓门问道:
“李老哥,柱国这是咋的了?从那个什么上津城出来,脸就耷拉着,跟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李奉之叹了口气,摇摇头:
“别多问。柱国他心情不好。”
“因为那个姓杨的?”
牛金瞪圆了眼睛。
“嗯。”
李奉之简短地应了一声。
牛金一听,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地说道:
“嗨!我当多大个事!那姓杨的不识抬举,柱国心里不痛快,咱弟兄们这就折返回去,摸进襄阳城,神不知鬼不觉把那姓杨的绑来献给柱国,给他出出气不就行了!”
李奉之被他这简单粗暴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
“你快别在这儿添乱了!那是千军万马之中,是说绑就绑的?赶紧歇着,柱国有他自己的考量。吩咐下去,抓紧时间修整,一刻钟后继续赶路!”
牛金挠挠头,虽然不解,但还是悻悻地走开了,嘴里还嘟囔着。
“绑个人多大点事嘛”。
随着魏渊在西安军府大堂中下达最终指令,一幅巨大的川陕地图在他身后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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