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辨认出那个身影——钱冲!
此刻的钱冲,浑身浴血,那身精良的甲胄早已破烂不堪,露出里面被鲜血浸透的内衬。
他一手紧握着一柄卷刃的长刀,另一只手死死搀扶着一个几乎站立不稳的文官——是使团中那位负责誊录机密文书的李主事!
两人形容狼狈到了极点,脸上糊满了泥污、汗水和凝固的血迹,眼神涣散,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正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冲向土地庙后那片平坦的空地。
希望的火苗在杨寅心中猛地窜起!
“钱冲!”
两个字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化作一声呼喝!他几乎要站起身,向他们挥手示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那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全身汗毛倒竖!他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呼喊死死咽了回去!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按下,伏得更低,几乎要嵌入冰冷的泥土里!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
晚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在钱冲和李主事两人,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踉跄着踏入那片空地边缘,距离土地庙那堵布满苔藓、摇摇欲坠的后墙仅仅只有几步之遥的刹那——
空地边缘那几丛看似人畜无害、在夜风中摇曳的深草丛里!
土地庙那扇早已腐朽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窗棂内!
“唰!唰!唰!”
七八条鬼魅般的黑影毫无征兆地暴起!
动作迅猛、精准、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仿佛是从黑暗本身中凝聚而出!数道雪亮的刀光,在惨淡的月色下骤然亮起,划破死寂的空气,带着刺骨的杀意,交织成一张致命的死亡之网,精准地罩向空地中央那两个毫无防备的身影!
“噗嗤——!”
那是利刃撕裂皮肉、贯穿身体的沉闷声响!
“呃啊——!”
钱冲的怒吼只来得及发出一半,便化作了濒死的惨嚎!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的最后爆发,猛地将搀扶着的李主事向后狠狠一推!
同时挥刀格开了正前方劈来的一道寒光!
然而,侧面和背后,至少三把长刀,如同毒蛇的獠牙,毫无阻碍地、凶狠绝伦地捅进了他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口中喷涌出大股滚烫的鲜血,溅射在李主事惊恐扭曲的脸上!
那双曾经坚毅、警惕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滔天的愤怒,以及最后一丝未能完成任务的深深不甘!
随即,那具失去了所有力量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钱…”
被推开的李主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旁边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贴地滑至,雪亮的刀锋在他喉间轻盈而冷酷地一抹!
“嗤——!”
细微的割裂声后,是鲜血喷溅的“嘶嘶”声!
李主事所有未出口的呼救和恐惧都被瞬间截断!
他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布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眼睛却已迅速失去了神采,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整个杀戮过程,快!狠!准!
从暴起到结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两个刚刚还在亡命奔逃、带着最后一丝生机的活人,就在杨寅的眼皮底下,在距离希望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变成了两具尚有余温、鲜血汩汩流淌的尸体!
那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得令人作呕!
几个黑影迅速上前,动作麻利得如同处理屠宰场的牲口。
他们毫不拖泥带水,抓住钱冲和李主事的脚踝或手臂,如同拖拽两袋沉重的垃圾,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两道蜿蜒刺目的血痕,迅速消失在土地庙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门洞内。
整个过程,除了刀刃破风、尸体倒地、拖拽摩擦的声音,再无一丝多余的声响!
杨寅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的血气猛地从脚底直冲顶门!
眼前瞬间一片血红,紧接着是令人眩晕的黑暗!愤怒!如同熔岩般灼烧脏腑的愤怒!悲痛!如同万箭穿心般的悲痛!
深入骨髓的自责!完了!全完了!
汇合点竟然被敌人洞悉!这是一个精心策划、守株待兔的死局!
是谁?是谁泄露了消息?!
还是撤离时有人被跟踪而不自知?还是…使团内部出了叛徒?!
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皮肉,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剧痛,成了他此刻维系理智的最后绳索。
冲出去!冲出去和这群畜生拼了!这个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不能!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用更剧烈的疼痛强迫自己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般,死死钉在冰冷的阴影里!
冲出去毫无意义!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其他同僚因为迷路、因为躲避追兵、因为任何原因耽搁了,还未抵达这片死亡之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煎熬着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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