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寅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他的耳朵捕捉着树林里任何一丝异响——风声、树叶摩擦声、远处犬吠的起伏…
他期盼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又恐惧着听到任何靠近的动静。
幸运的是,或许是钱冲和李主事这两条鲜活生命的惨死,已经满足了这血腥陷阱的“诱饵”需求;或许是其他人在金陵城混乱的追捕和封锁中,终究未能突破重围抵达这里。
直到东方天际那惨淡的鱼肚白,如同死人苍白的脸孔,一点点吞噬掉最后的黑暗,预定的汇合时间早已过去许久,这片被诅咒的空地,再未迎来任何一个使团成员的身影。
只有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在黎明的寒风中无声地飘散。
天亮时分,浓重的雾气开始在林间弥漫。
土地庙那扇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十几个黑影鱼贯而出,站在空地上,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脸上带着执行完任务后的疲惫和不耐烦。
“奶奶的!蹲了大半夜,冻死老子了!差不多了吧?天都快亮了!”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劲装、头目模样的汉子骂骂咧咧地开口,声音粗嘎。
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在晨曦微光中更显凶悍。
“客栈那边传回信儿了,头儿!”
另一个瘦小的黑影凑上前,谄媚地报告。
“火势冲天!姓杨的那个武官头子,被炸得尸骨无存,肯定烧成灰了!跑不了!”
“嗯。”
刀疤脸头目满意地点点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行了!清点一下‘货’,准备收工!回去等着领赏钱吧!”
“是!”
手下们应和着,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接下来的场景,让伏在暗处的杨寅目眦欲裂,一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和彻骨的悲凉瞬间吞噬了他!
只见两个黑影走进庙里,很快拖出来两个沉甸甸的大麻袋。麻袋口被粗暴地解开,倒提着往空地上一倒!
“噗通!”“噗通!”
一颗颗…一颗颗血污凝固、面容扭曲、双眼圆睁或紧闭的人头…滚落出来!在冰冷的泥地上堆成一片!
整整十七颗!
杨寅的视线瞬间模糊,又瞬间变得血红!
他看到了虎子那刚毅不屈的脸庞,看到了孙鹰那年轻却充满警惕的眼睛,看到了那些熟悉或不甚熟悉的文书、随员…最后,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滚落到最边缘的那颗头颅上!
那是陈名夏!
那个在武英殿上慷慨陈词、铁骨铮铮的汉子!
那个不久前还在与他畅饮、痛斥江南糜烂的朝廷正使!此刻,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不堪,凝固的血污沾满了鬓角和脖颈,那曾经闪烁着智慧与信念光芒的头颅,此刻如同破败的玩偶般滚落在泥泞里!
“一、二、三…十六、十七!”
一个喽啰蹲在地上,毫不在意地拨拉着人头,大声报数。
“对上了!客栈烧死一个姓杨的,加上这十七个,一共十八个,一个不少!齐活儿!”
瘦小喽啰兴奋地嚷道。
“妈的,总算完事了!累死老子了!把这堆晦气东西打包带走!收工!”
刀疤脸头目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在清理一堆垃圾。
后面的话,杨寅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他的世界只剩下那片血泊中堆积的人头,只剩下陈名夏那双紧闭的眼睛。
一股冰冷到极致、又灼热到极致的杀意,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体内奔涌、咆哮!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爆响。
冷静!杨寅!冷静!
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嘶吼。愤怒会让人盲目!复仇需要智慧!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陈名夏的头颅上移开,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般开始分析眼前的局势:
敌人有十三人,装备精良,行动迅捷,配合默契,为首者气息沉稳,是劲敌。
但一夜蹲守,精神松懈,体力消耗,此刻正是最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浓雾弥漫,树林边缘地形复杂,有乱石、灌木、斜坡。敌在明,我在暗!
自身体力消耗巨大,有伤在身,但悲愤化为力量!武器有精钢短刀一把,弩箭七支。
一个疯狂而缜密的伏击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杀手们开始懒散地收拾现场,两人一组,准备将人头重新装回麻袋。刀疤脸头目抱着膀子站在空地中央,警惕性明显降低。
就是现在!
杨寅动了!
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从乱石灌木的阴影中暴起!
他没有冲向人群,而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杀手们侧翼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后。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但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
他抬起左手,袖中隐藏的袖珍手弩对准了空地边缘一个正背对着他、弯腰去捡人头的杀手。
“嘣!”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机括声!
淬毒的弩箭精准地没入那杀手的后颈!他甚至来不及哼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嗯?老六怎么了?”
旁边的杀手发现同伴倒地,疑惑地走过去查看。
“噗!”
又是一支弩箭!这次是侧面射来,直接贯穿了查看者的太阳穴!
“敌袭!有埋伏!”
刀疤脸头目反应极快,厉声嘶吼,瞬间拔刀出鞘!剩余的杀手们也立刻惊觉,纷纷抄起武器,背靠背围成一圈,警惕地扫视着浓雾弥漫的树林。
杨寅没有给他们喘息和判断方向的机会!
他如同鬼魅般在浓雾和林木间高速移动,借助地形和雾气完美隐藏身形。每一次停顿,必有一支弩箭射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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