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的心中,百感交集。
通州城下与建奴铁骑的惨烈搏杀、京师巷战中每一寸染血的砖石、在府中殚精竭虑的无数个不眠之夜……
一幕幕血与火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短短一年,从大厦将倾到如今疆域初定、万民稍安,这其中的惊心动魄、呕心沥血,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这满城的祥和灯火,是他和无数将士用命换来的。
然而,这份祥和,如同覆盖在废墟上的新雪,美丽却脆弱。
他的目光穿透璀璨的灯火和纷飞的雪花,锐利地投向南方那片依旧阴云密布的天空。
金陵的“弘光”小朝廷醉生梦死,如同附骨之疽;江北四镇骄兵悍将,磨刀霍霍;四川蜀王的求救信如同泣血悲鸣,孙可望的野心如燎原之火;关外建奴虽暂退,却如受伤的猛兽,随时可能反扑;百废待兴的国土上,流民待抚,田亩待垦,疮痍待复……千头万绪,如乱麻般缠绕在心头。
“瑞雪兆丰年……”
魏渊低沉的声音在风雪中几乎微不可闻,更像是一句说给自己的祈愿。
他摊开手掌,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被体温融化,化作一点冰凉的水渍。
这覆盖京畿的瑞雪,能否涤荡江南的阴霾?能否熄灭蜀地的烽烟?能否冻毙关外的豺狼?能否真正滋养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让它重焕生机?
“但愿这瑞雪,能涤荡乾坤,佑我大明,否极泰来!”
他对着苍茫的南方,再次低声祈念,声音里蕴含着沉甸甸的责任与如铁的意志。
就在这时,古老的钟楼上,浑厚悠扬的新年钟声,穿透风雪,在京城上空悠然回荡。
一声,又一声,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这钟声,既是对过去一年血火洗礼的告慰,更是对崭新岁月的召唤。
魏渊深吸一口凛冽而清新的空气,挺直了脊梁。
深邃的目光从南方收回,重新投向脚下这片在瑞雪和灯火中复苏的都城。
前路艰险,荆棘密布,但永熙年间的故事,正如这钟声所预示的,已然翻开了更加波澜壮阔、吉凶未卜的新篇章。
而他,魏渊,注定是这新篇章中最浓墨重彩的执笔人。
雪花落在他肩头,无声地堆积,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银色的战袍。
柱国府议事厅,巨大的《大明两京十三省舆图》占据了整面墙壁,山川河流仿佛在烛光下流淌。
厅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一种沉凝肃杀的气氛。魏渊麾下核心文武济济一堂,莫笑尘如铁塔般沉默伫立,吴三桂眼神锐利,秦牧阳若有所思,文臣如洪承畴等则屏息凝神。
魏渊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舆图前,指尖划过刚刚光复、尚显脆弱的北方疆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保皇’二字,于京师血战、帝室蒙尘之际,乃凝聚人心之旗号。然今,太子殿下已承大统,号永熙,光复神京,此责已成!”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
“然社稷倾颓,百废待兴,江南伪立,建奴窥伺!我等岂能只满足于‘保’一姓之皇位?当有更宏阔之志!”
他大步走到厅堂中央,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决绝:
“今日起,保皇党更名——中华党!”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厅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何谓中华?”
魏渊自问自答,声震屋瓦。
“华夏正统,衣冠礼乐,汉家河山,文明薪火!此乃吾辈毕生守护、誓死复兴之根本!党之宗旨,非为一家一姓,乃为保华夏衣冠不绝,复汉家山河一统,兴中华文明永昌!此名,即吾辈之魂,复兴之剑!”
他环视众人,目光所及,无人敢直视其锋芒:
“更名非换汤,乃铸魂!自即日起,军中行之有效的保皇组织架构,当如血脉经络,贯入所有光复区之行政衙门!自六部堂官至州县胥吏,凡食朝廷俸禄者,皆需明党纲、守党纪!中华党之精神,当为我大明新政之基石!”
山东巡抚衙门,气氛同样凝重。
新任巡鲁传嗣端坐主位。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沉静,是魏渊在户部精心挑选的干吏,深谙钱粮民政,亦是中华党最早的核心成员之一。
他面前坐着省内三大巨头。
主管民政财政的布政使赵秉德。
一个面团团似的中年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此刻却显得有些紧绷。他精于算计,擅长在各方势力间游走,是典型的“老油条”。
他刚刚在魏渊的严令下,极不情愿地在入党誓词上按了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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