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摸着灯线笑,指腹在绳结上划,结是个越人结,松松垮垮却不掉:“这结是阿月教的,比罗马的死结好解,换灯方便。她说‘好东西得让人会用,不然再巧也是摆设’,说得对。”
暮色漫过商区时,首段骑楼的最后块藤檐落了位,工匠们齐声喊“好”,声浪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扑棱棱的。
陈阿娇让人扛来桶水,往骑楼顶上泼,水“哗”地漫过藤檐,顺着排水槽“哗啦啦”流进暗渠。
檐下的王老实伸手接,愣是没接着一滴,手心干巴巴的:“成了!这骑楼比咱老家的祠堂还严实,雨天能在底下摆酒,连桌子都不用挪!”
李嵩站在骑楼柱旁,看着柱上刚挂的商户牌,牌上用汉胡两种字绣着“骑楼商廊”,针脚密得像织锦,金线在暮色里闪:“这牌……”
他伸手摸了摸,绣线是波斯的金线,扎得手心有点痒,“比木牌经用,也好看。”
鲁直递给他把錾子,錾子头磨得发亮:“李大人,您给这柱题个字?就当是……老法子认新法子了。”
李嵩攥着錾子,手有点抖,在柱根刻了个“固”字,刻痕太深,震得他虎口发麻。
阿月赶紧捏了点红线塞进刻痕,线冒出头,像渗了点血:“这样才好看,红配金,像过年。”
掌灯后的建章宫,刘妧翻着阿月送来的《商肆成型录》,录里夹着片骑楼藤叶,叶上还缠着半根蓝线。
录末王老实画的“梁架图”上,钢柱直挺挺的,像插在地上的钢骨,旁注:“这梁站得直,咱心里也踏实,往后不怕刮风下雨了——孙子说,长大了要当造梁的工匠。”
陈阿娇展开梁架承重仪,仪上的铜指针指着“十吨”刻度,她往托盘上放了块钢锭,指针纹丝不动:“哀家让尚方署改了这仪,不用线绳,用铜针,更准。超重就响铃,比人盯着靠谱——前儿马库斯的穹顶多装了三块琉璃,仪一响,才发现架有点偏,及时调了,不然准出事。”
卫子夫捧着《商肆建设册》进来,册页边角粘着点藤屑,还有片小小的琉璃渣:“今日完工骑楼五十间,瓷质排烟管比原计划多装了二十套。异国商区的穹顶还多了个星月纹——是阿罗憾提议的,他说‘汉地的云纹配波斯的星月,才像一家人,不生分’。”
她翻开册尾,是片纸,贴着各商户的笔迹:王老实写“骑楼好”;阿罗憾画了个琉璃灯;马库斯描了个小穹顶;李嵩的字最挤,写着“固字刻浅了,明日重刻”。
刘妧拿起“商肆成型诏”,印泥落在“众志成城”四个字上,红得像团火,把字都映透了:“让鲁直明儿把各商户都请来,在首根钢柱下合个影。柱上的‘固’字,得让所有人都摸摸,沾点结实气。”
陈阿娇望着窗外,商区的锤凿声歇了,只有骑楼檐角的风铃声“叮咚”响,像谁在轻轻弹弦,调子软乎乎的:“这梁架啊,架的是楼,连的是心。明日带商户来挂牌,让他们知道,这楼是他们自己的,梁上刻着每个人的劲,少了谁都不结实。”
远处的商区,月光顺着骑楼的排水槽流,在地上织成银线,弯弯曲曲的。
鲁直在钢柱旁铺了块布,阿月、老钱、阿罗憾、马库斯围着坐,分吃王老实的米糕,米糕里掺了波斯蜜,甜得人眯眼,笑声裹着甜味飘得远。
“李大人咋没来?”阿罗憾嚼着糕,含糊不清地问。
王老实指了指柱脚,那儿放着个酒坛,坛上贴了张纸,写着“固若金汤”,“固”字描了两回,第二回的笔画重,把第一回的都盖住了:“他说,明儿一早来,重刻那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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