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云落在二十万年前的人族二界,开启了无尽轮回。
他曾投身疆场,一生在血与火中征战,最终马革裹尸,魂归沙场。
亦曾埋首书斋,为求功名皓首穷经,终成一代大儒,门下桃李遍布天下。
百世轮回里,他遍历人生百态:或是身居庙堂之高,执掌权柄;
或是遁于江湖之远,逍遥自在;更有甚者,一生困于饥寒,以乞讨度日。
每一种境遇,他皆亲身体尝,不曾遗漏。
而每一世终了之际,他都会借那缕能抹除死者灵魂痕迹的天道法则之力,悄然涤荡自身本源中,属于天道意志的印记。
不知已是第几世轮回。
云落面色木然,动作却熟练至极——他自一具干枯的尸身中脱出,取来那道法则之力。
借其抹去一丝天道意志的残留,感受到体内那依旧坚如壁垒的天道痕迹,云落叹息一声,
“已经是第九十一世了吗?如此杯水车薪之举,百世之后真的能抹除天道意志的痕迹吗?”
他摇了摇头,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随即云落再度催动两件至宝,义无反顾地坠入下一场轮回。
......
这一世,云落降生在偏远乡村的一户普通农家。
万幸他天资聪颖,幼时便被村中私塾先生看中,不仅破格收录,更时常额外点拨。
靠着这份机缘与自身勤勉,他少年时便顺利考取秀才,一度让父母乡邻们寄予厚望。
可谁曾想,此后的数十年间,他往返科场无数次,笔墨耗尽,年华空付,却始终留“秀才”之位,未能再进一步,最终只落得个“穷酸秀才”的称呼。
直到四十二岁那年,父母离世,他也终于放下了对功名的执念。
他回到故土,接过当年那位启蒙先生的旧业,在村中私塾里执起了教席。
数年光阴悄然流过,他认真教书,加上几十年来到底还是有些学识,渐渐在十里八乡攒下了几分的薄名。
一晃又是十载光阴,云落早已满头华发,瞧着竟比同龄人苍老几分。
这年冬日来得早,寒风卷着急雪敲打着窗棂,云落索性提前散了私塾的课。
他独自坐在后院的旧亭下,炉上温着一壶廉价的浊酒,旁侧摆着两碟腌菜、花生之类的小菜。
手中摊开一卷泛黄的旧书,在簌簌风雪声里静静品读,倒也有几分自在。
“笃笃笃——”
风雪骤然转急,院门外却突兀传来一阵敲门声,节奏急促,打破了这份宁静。
云落眉心微蹙,放下书册,随即起身,踩着院中新积的薄雪,朝院门走去。
“吱呀——”
老旧的私塾木门被缓缓拉开,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涌了进来。
门外立着个汉子,身上衣衫单薄得根本抵不住这冬日严寒,布料上还沾着不少泥雪,冻得通红的脸上却堆着憨厚的笑。
他见门开了,连忙朝着云落咧嘴,双手高高举起一只还带着余温的野兔,语气带着几分局促又恳切:
“老先生,这风雪来得太急,俺进山打猎迷了路,实在无处可去。不知您能否行个方便,容俺在这儿留宿一晚?这只野兔,就当是俺给您的酬金,您看成不?”
“你并非附近几乡的人吧?”
云落目光微凝,带着几分警惕上下打量着汉子。
汉子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又露出那副憨厚的笑:
“老先生好眼力!俺是石林乡的,离这儿还有些路程。今年天变得快,眼看着要过冬,俺想着多打些猎物存着,没成想遇上这突来的风雪,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云落又将汉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虽衣衫狼狈,眼神却坦荡,终是侧身让开了路:“进来吧。”
“哎哎!多谢老先生!”
汉子连忙点头应着,身子微微躬着,小心翼翼地跨进私塾,亦步亦趋跟着云落往后院走。
瞧着汉子手足无措、明显局促的模样,云落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亭中:
“风大雪急,别站着了,过来喝两杯酒暖暖身子。”
“那可太谢谢您了!”
汉子喜出望外,赶紧将手中的野兔放在廊下,快步跟上。
他在衣角随意蹭了蹭冻得发僵的手,才略显拘谨地在云落对面坐下。
云落给他斟了杯酒,便不再多言,重新拿起桌上的书册翻看起来,只剩亭外风雪簌簌而落,和身旁的火炉劈啪作响。
汉子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冻僵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他看着云落儒雅随和、沉浸书间的样子,满是羡慕地说:
“还是读书人好啊,安稳自在!回头俺也送娃娃去念书。”
云落闻言却是来了兴趣,放下书卷,给他又倒上一杯,摇头道:
“安稳?不过是不同路罢了。读书也有寒窗苦读,不见得就比你打猎轻省。”
想起自己一生的科场失意,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汉子搓着粗糙的手,灌了口酒驱寒,叹道:
“老先生说的是。可俺们看天吃饭,太憋屈了。就说俺们石林乡吧,这两年天老爷是越活越不讲规矩了!”
他越说越起劲,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往年四季多分明?现在该冷时不冷,该热时又凉飕飕,雨水想下就下,这场大雪,十月初就敢这么扑人,老人们都说没见过!”
“咱这靠山吃山的,种地打猎都指望老天爷赏饭,它这一乱套,俺们的心就得天天提溜着!读书人嘛,好歹关起门来,书本上的道理是死的,不靠老天爷变脸......”
“老......老天爷不讲规矩了?”
汉子之后的絮叨,云落似乎已经听不见了,只前面那几句无心之言,像一根无形的针,猛地刺入了他沉寂近百世的仙台之中!
老人手中的书卷被他不自觉地捏紧,发出细微的响动,他迷茫的抬起头,似乎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浮现脑。
此刻,他脑海之中唯有那几句话在回荡!
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他脑海之中浮现!
老天爷不讲规矩了!
节气乱了!天时乱了!
这本该是天道意志最稳定的表征——四季轮转,节气更替!
是祂统御这方天地最直观、最不可违逆的秩序!
汉子还在嘟囔着天气,连声的抱怨,教书先生的意识却莫名沉寂,云落的意识竟然不由自主的复苏!
百世的轮回场景——疆场生死、仕途沉浮、贫贱富贵......一切看似不同的人生际遇,此刻在他眼前轰然洞开!
原来这些命运背后,都有那只无形之手在拨弄规则!
他每一世的挣扎,无论成功失败,都不过是在这名为“天道”的宏大棋盘中,扮演着早已被设定好的角色!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每一次轮回结束,都借用那抹杀灵魂的天道法则,小心翼翼地、一丝一缕地去清除自己本源中属于“天道意志”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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