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 江南盐商一案尘埃落定,林淡携功而返。圣眷优隆之下,他由六品主事擢升为五品郎中,官阶虽升,手中权柄与日常经办的政务却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他依旧稳稳地坐在察检司掌印的位置上。
然而,这察检司本身,却早已今非昔比。皇帝刻意的扶持,这个新设的衙门已从最初的“特设机构”,一跃成为能与户部原有十四清吏司并驾齐驱。
权柄日重,事务自然愈发繁剧。好在林淡手下不再是当初捉襟见肘的光景。半年前的“工考”,犹如一股新鲜血液注入了户部衙门。十余名精通算学、簿记、钱粮核算的商贾子弟,经林淡一手操持的严格筛选,最终有十人分配到了察检司麾下。
时至今日,这批“工考”入仕的“算工”已履职半年有余。成效斐然!繁杂的账册厘清了,积压的核算疏通了,整个户部,尤其是察检司的运转效率陡增。赞誉之声从户部内部蔓延至其他衙门,都说户部如今肩上的担子轻省了许多。这份眼见的实绩,引得吏部、工部、兵部等各部眼红不已,奏折雪片般飞上御案,核心只有一个:恳请陛下恩准,再开“工考”,广纳贤才!
林淡,这位“工考”从无到有的策划与执行者,从考题的拟定到官服的规制,事无巨细,皆出自其手。
此刻,他立于万方和晏殿,面对皇帝的垂询。
皇帝放下又一份请求再开工考的奏章,目光投向林淡,带着一丝考校和期待:“林卿,‘工考’成效卓着,朝野有目共睹。各部求贤若渴,奏请再开。依卿之见,此考,几年一开为善?” 龙涎香静静燃烧,紫檀御案上奏章堆积如山。
林淡垂手恭立,并未立刻附和其他部堂的呼声。他略一沉吟,声音沉稳清晰:“启禀陛下,臣以为,再开工考之事,或可暂缓一议。臣以为应先对已有算工,加以考核。”
“哦?”皇帝眉梢微挑,有些意外,“朕记得,卿家此前奏报‘算工’考核章程时,曾言需一年一考其技艺精熟、办事勤惰。如今半年未满,莫非已有不妥?” 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陛下明鉴,”林淡微微躬身,“臣所指,并非技艺考核,而是——廉政考核。”
“廉政?”皇帝身体略向前倾,这个词在暖阁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沉甸甸的意味。一旁侍立的太监眼观鼻鼻观心,气息都放轻了。
“正是,陛下。”林淡抬起头,目光坦荡而凝重,“陛下圣明,此次‘工考’遴选入仕者,十中有九,皆出身商贾之家。其精于计算,通晓实务,于户部钱粮之事确有大用。然,商贾之道,重利轻义,积习难改,此乃世情常理。如今他们只在户部任职,尚可约束。然我朝用工之处何其多,彼等早晚要下放州府,掌管一方钱粮赋税。即使朝廷严令异地为官,以避乡土人情,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商贾之家,门生故旧、同乡联姻、行会纽带,盘根错节,遍布天下。利益勾连之下,难保不会有人心存侥幸,行那私相授受、贪墨国帑之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不及早防范,待其坐大,恐生大患!”
皇帝的神色彻底严肃起来,手指停止了敲击,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淡,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淡条理分明:“故,臣斗胆建议,当未雨绸缪!由吏部、户部、执金卫所,三处抽调精干、忠诚之人,组成联合察访组。对此批‘工考’入仕者,行一年一度之廉政专核!核查范围,不仅限于其本人公务,亦需查访其家资变动、亲友往来有无异常。核查结果,不隐不瞒,明发邸报,公示天下!以昭朝廷肃贪倡廉之决心,亦使天下百姓监督。”
他微微吸了口气,说出更严厉的条款:“若查出有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者,除按律严惩外,当褫夺其一切功名官职,永不叙用! 且其子孙三代,亦永不得再应‘工考’及朝廷其他任何选拔! 以此绝其侥幸之念,儆效尤于后来者!反之,若查明确实清正廉洁、恪尽职守者,朝廷亦当不吝褒奖,可酌情赐予银两、绸缎等实物嘉奖,或记档作为日后升迁之重要依据。”
皇帝的目光深邃:“吏部、户部、执金卫所……三处联合?依朕看不止算工,朝廷上下的官员可以全部按此考核廉政。”
林淡闻言强压制住心中的喜意,拍马屁道:“皇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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