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限期”二字,自古便是官家办事最灵验的催命符。
不过两日光景,执金卫指挥使刘冕刘大人,竟真将五皇子风波的根由始末,查了个水落石出。密奏呈入大内,龙颜震怒,刘大人免不了又在御前领了一顿雷霆之斥,只觉项上那颗头颅,悬得愈发不稳了。
他心中又愧又惧,痛定思痛,也顾不得许多体面,急急将执金卫在京中千户以上的要紧人物,悉数召至衙署正堂议事。
只是刘大人心思缜密,并未忘却那位身份殊异的萧承煊。他特意着人在堂后置了一架紫檀木大插屏,屏风后设了座儿,许萧承煊在那幽暗处静听,既不显山露水,亦算列席其中。
堂上鸦雀无声,唯有铜壶滴漏声声入耳。
刘冕端坐于上首黑檀木交椅,面沉似水,目光缓缓扫过堂下诸人。这些皆是多年共事的心腹僚属,他也懒怠绕那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呷了一口滚烫的六安茶,方慢悠悠开口:“诸位同僚,共事多年,彼此心照。此番前朝后宫,险些酿成泼天的大纰漏,想必各位耳朵里,也都灌了些风声雨声进去。”
他顿了顿,将那青花瓷茶盅轻轻搁在酸枝木几上,发出一声脆响,“主子方才龙颜震怒,亲口训示:此等纰漏,若再生出一桩来,便要借刘某这颗项上人头,以儆效尤!列位且细想想,”刘冕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寒潭深水,“刘某这颗头若真被摘了去,在座诸位,谁又能独善其身,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
话音未落,堂下左首一位姓王的千户,已是面色煞白,额角沁出细密汗珠。他霍然起身,抢步出列,深揖到底,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卑职……卑职惶恐!此事实乃卑职辖下失察,罪责难逃!甘领大人责罚!”
刘冕眼风如刀,在他身上剐了一剐,半晌才冷声道:“嗯,知罪便好。着即革去你两个月的俸银,以儆效尤。”
见那王千户依旧躬身不敢起,面上犹带惶惑,刘冕复又开口,语气却缓了三分:“可知为何处置不重?其一,念在此事尚未酿成塌天之祸,你又能即刻自承其过,尚有担当;其二……”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堂中悬挂的那幅《獬豸图》,“此次疏漏,根子却也不全在你等身上。本官亦难辞其咎!”
堂下诸人皆是屏息凝神,静待下文。
刘冕站起身,踱至堂中,乌靴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想我执金卫,向来监察百官,目光所及,多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府邸内的清客幕僚、掌家的诰命夫人,乃至那些斗鸡走狗的公子哥儿们。彼等所言所行,皆在案牍之上。”
他停下脚步,叹道:“可叹我们竟都疏忽了!疏忽了那深闺绣户之内,各府官员的千金小姐们!此番祸事,便是从那看似无足轻重的闺阁之中,险些钻了空子,令我等险些栽了个大筋斗!”
他环视一周,见众人皆面露恍然与凝重,才沉声续道:“是以,从今日起,无论京畿重地,还是外省州县,各千户所务必改弦更张!各府女眷,无论嫡庶尊卑,皆须纳入监察之列,详查其行止言谈,不可有丝毫懈怠!尤其要留心那些——”刘冕的声音压得更低,“交往异常,行踪诡秘者!一丝一缕的风吹草动,皆要立时报来!切莫再让那闺阁里的微风,酿成倾覆庙堂的狂澜!”
一番话毕,堂中寂静更甚,众人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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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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