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真的会住在我家吗?”黛玉的声音软糯,带着毫不掩饰的期许,小手还轻轻晃了晃江挽澜的袖子。
“是呀,”江挽澜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黛玉平齐,认真地点点头,“往后要叨扰曦儿了。曦儿开心吗?”
小黛玉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表达着十足的肯定。随即,她的大眼睛转了转,闪烁着狡黠而期待的光芒,凑近了些,带着点小秘密般的语气问:“那……姑姑可以教曦儿打拳吗?” 她说着,还模仿着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出拳动作,模样娇憨可爱。
江挽澜忍俊不禁,看着眼前这充满活力、眼神晶亮的小女孩。她笑着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黛玉粉嫩的脸颊:“好,等曦儿身子骨再结实些,姑姑教你打拳强身。”
其实江挽澜年方十六,与林淡同岁。按常理,小黛玉唤她一声“姐姐”也使得。然而林淡、林清是黛玉嫡亲的堂叔叔,若黛玉称呼江挽澜为“姐姐”,那江挽澜在林家兄弟面前岂不凭空矮了一辈?这于礼不合,也显得尴尬。因此,黛玉便依着林府这边的关系,恭敬地称江挽澜为“姑姑”。
黛玉闻得江挽澜应允教她习拳,喜不自胜,小脸儿笑成一朵初绽的芙蕖,忙不迭转向张老夫人,声音清亮如莺啼:“曾祖母!姑姑答应教曦儿打拳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提起黛玉这学拳的念头,根源却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数月前,林清与江挽澜护送黛玉微服返京,途中遭悍匪截杀。江挽澜武艺高强,护着黛玉且战且走,拳脚起落间,力求一击制敌而不取其性命,更时时留心,不欲让小小年纪的黛玉目睹血腥。林清亦在一旁,每每见刀光剑影迫近,便欲抬手遮住黛玉双眼。奈何贼人如蝗,情势凶险万分,终有一次,变故陡生,林清救援不及,江挽澜为护二人周全,迫不得已,玉腕一翻,一记凌厉直拳正中一名悍匪面门,那贼人哼都未哼一声,登时如半截朽木般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那一幕,终究是落入了黛玉清澈的眼底。
令林清与江挽澜万万不曾料到的是,这粉雕玉琢、素日里连花落都要伤怀的小人儿,除却初见那倒地歹人时小脸微微白了白,抿紧了唇儿,之后再见江挽澜出手御敌,竟无丝毫惊惧瑟缩之态。反是那双含露目,亮得惊人,每每见江挽澜一招退敌,她便忍不住拍着小手,脆生生地赞道:“姑姑最厉害!”那由衷的钦佩与信赖,毫无作伪。
江挽澜心中又是惊异又是熨帖。她出身东平郡王府,世代簪缨,以武勋立家,父兄皆在疆场浴血搏杀。可叹府中那些金尊玉贵的堂姊妹们,自幼长于锦绣堆中,惯见的是脂粉钗环,闻的是丝竹管弦,非但视父兄的刀光剑影为粗鄙可怖,便是见她习练拳脚、舞刀弄枪,也常于面上故作贤淑温婉之态,私下里却免不了飞短流长,道她失了闺阁体统。
江挽澜每每思及此,心中便如堵了一块冷硬的顽石,只觉这些姊妹们脑子里装的皆是浆糊!岂不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无父兄与她这般“打打杀杀”,在边关浴血厮杀,挣下赫赫功勋,何来她们在府中安享的泼天富贵、锦绣膏粱?这世间的道理,竟被这些糊涂人颠倒若此!如今见黛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不因血腥而怯懦,反识得英雄本色,这份心性,这份通透,如何不叫江挽澜又惊又喜,引为知己?暗叹林家教养,果然不凡。
且说当下,张老夫人慈爱地瞧着曾孙女欢喜雀跃的模样,又见江挽澜英姿飒爽、磊落大方,心中更是爱重。她拉着江挽澜的手,细细摩挲着,问些路上辛苦、饮食起居等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好孩子,这一路风尘仆仆,可曾累着了?到了这里,便同自家一样,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开口,莫要外道才是。”
江挽澜含笑应着,言语得体,态度恭谨又不失亲近。林府内院,因着这位英气逼人的郡主到来,平添了几分迥异于寻常闺阁的勃勃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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