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还是躬身应下。他走出御花园时,恰逢王黼迎面走来,手里捧着个锦盒:“秦大人,这是小女从边关寄回的绣品,说是桃花巷的姑娘们绣的,您瞧瞧这手艺。”锦盒里是幅小小的雁门关图,杏花掩映的关隘旁,竟用金线绣着只归燕。秦桧看着绣品,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腊月二十三这天,第一批护耳和手套送往前线。承瑾站在巷口目送马车离去,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陈柏将一件狐裘披在她肩上:“岳将军的信使说,等收复了汴京,就请咱们把江山图挂在城门上。”承瑾望着远处城墙的轮廓,那里还留着战火的痕迹,却已能看到新生的绿意。
除夕前夜,汴京飘起了雪花。绣坊里却暖意融融,姑娘们围坐在炭火盆旁包饺子,承瑾正在给大家分桂花糕,忽然听到巷口传来喧哗。王黼带着几个身着官服的人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承瑾姑娘,陛下有赏。”
漆盒里是块御赐的牌匾,上书“天下锦绣”四个大字,落款处是赵构的亲笔。王黼笑着解释:“陛下说,这桃花巷的绣品,绣的是手艺,暖的是人心,比宫里的珍宝更金贵。”承瑾望着牌匾,忽然想起临安雨夜中陈柏递来的桂花糕,眼眶微微发热。
年初二那天,前线传来捷报,岳飞大军已逼近朱仙镇。消息传到桃花巷,绣娘们都跑到街上欢呼,承瑾却回到绣坊,拿起针线在江山图的汴京位置绣了朵盛开的桃花。陈柏走进来,手里拿着张红纸:“等打完仗,咱们就把婚事办了。”红纸上是他写的婚书,字迹遒劲有力,末尾空着两个待填的日期。
承瑾笑着点头,指尖的金线在绢布上穿梭,将婚书压在绣架旁。窗外的雪花落在梧桐枝上,轻轻簌簌的声响,竟像是为这对乱世中的有情人伴奏。
开春后,汴京的积雪渐渐消融。城墙下的草芽破土而出,桃花巷的梧桐也抽出了新绿。
《千里江山图》终于绣到了最后一笔,承瑾用金线在绢布的尽头绣下小小的落款:“双凤绣坊众姐妹同绣于汴京桃花巷”。十几个姑娘围着绣品落泪,香吟摸着绣好的江南水乡,哽咽道:“等收复了家乡,我要带着这幅画回去。”
这日午后,陈柏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喜色:“岳将军派人来说,朱仙镇大捷!金兵已退至黄河以北!”他展开带来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收复的失地,“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把绣坊开到江南去了。”
承瑾望着地图上熟悉的江南水乡,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在马车上说的话。
她走到江山图前,轻轻抚摸着绣好的山河,指尖的温度透过绢布,仿佛触到了真正的万里江山。
檐下的风铃轻轻晃动,阳光穿过新叶的缝隙洒进来,落在绣品上,将金线染成了金色。
远处的汴京城门缓缓开启,逃难的百姓陆续归来。他们走过桃花巷时,都会驻足望向双凤绣坊的方向,那里飘出的丝线香气,和墙上那面“针藏国色,线系山河”的锦旗一起,在春风里轻轻飘荡,像在诉说着乱世中,手艺人用针线绣出的生生不息。
赵构站在临安的城楼上,望着北方的天空出神。
内侍递来一幅刚从汴京送来的绣品,是幅小小的桃花巷春景图,梧桐树下的绣娘们正在晾晒绣品,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们身上,温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他将绣品贴在脸颊,冰凉的绢布上仿佛还留着汴京的温度,忽然明白承瑾说的“乱世里的美事”究竟是什么——那是在战火中不曾熄灭的希望,是手艺人用针线缝补山河的执着,是寻常百姓在苦难中彼此温暖的善意。
春风穿过城楼的垛口,带着远方的消息。
赵构望着绣品上桃花巷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有些江山,本就不该用宫墙圈住,而该让它在寻常巷陌的烟火里,在百姓的指尖下,绽放出最动人的光彩。
桃花巷的绣针还在起落,承瑾正在教新收的小徒弟绣制江南的乌篷船。香吟在一旁整理丝线,晚晴哼着江南的小调,陈柏则在门口挂起新做的牌匾,“锦绣坊”三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远处的城墙下,孩子们正在放风筝,风筝线牵着的,是只绣着山河图案的风筝,在湛蓝的天空下越飞越高,像要飞向那被针线绣得愈发清晰的万里江山。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