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针缀山河
初夏的汴京桃花巷,梧桐叶已绿得发亮。双凤绣坊的门楣上新挂了块匾额,“天下锦绣”四个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岳将军亲赠的锦旗相映成趣。承瑾正坐在绣架前,指导小徒弟绣制江南水乡的乌篷船,丝线穿过绢布的轻响,伴着檐下风铃的叮当声,在巷子里悠悠回荡。
“姐姐快看,江南来的商队送新丝线啦!”香吟抱着个锦盒跑进来,盒里装着染成碧色的孔雀绒线,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这是陈柏特意从湖州订制的,用孔雀羽羽管中的细绒染色而成,绣在绢布上能随光线变幻色彩。承瑾拈起一缕丝线,指尖轻轻缠绕:“正好用来绣钱塘江的潮水,定能绣出波光粼粼的模样。”
话音刚落,陈柏便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旅途的风尘。他将一封密信递给承瑾,眼底藏着难掩的笑意:“岳将军在朱仙镇大败金兵,如今已兵临黄河,这是他亲笔写的谢函。”信纸展开,岳飞的字迹比往日更显豪迈,末尾特意提到将士们都将绣坊送的护耳珍藏起来,说“见绣品如见家国”。
承瑾将信折好放进紫檀木盒,里面已存了厚厚一叠前线传来的书信。她望着墙上的《千里江山图》,忽然道:“咱们该绣黄河以北的景致了。”绣娘们纷纷围拢过来,青禾取出从老兵那里借来的舆图,晚晴研开朱砂,准备绣制雁门关的城楼,连最小的徒弟都踮着脚,要为长城的烽火台添上金线。
这日午后,绣坊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来人穿着粗布短打,袖口还沾着泥点,却小心翼翼捧着个布包。“小人家在相州,听闻这里能绣家乡图。”汉子局促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幅用锅底灰画的简易地图,“俺儿子在军中牺牲了,他生前总说想家门前的老槐树,俺想……”
承瑾接过地图,指尖抚过画中歪歪扭扭的树影,轻声道:“您放心,我们不仅能绣槐树,还能绣您家院墙上的牵牛花。”她取过炭笔,细细询问家乡的模样,汉子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俺家那口子最会种牵牛花,蓝的紫的爬满墙,儿子总爱在花下写家书……”香吟悄悄研开靛蓝和绛紫的颜料,晚晴则找出珍藏的金线,要为牵牛花绣上露珠。
三日后,当汉子来取绣品时,看着绢布上熟悉的老槐树,还有墙头绽放的牵牛花,忽然跪地叩首:“多谢姑娘们让俺儿在九泉之下也能看见家!”承瑾连忙扶起他,将一幅绣着“山河永固”的小绣帕塞到他手中:“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带在身上,就像家乡总在身边。”
此事很快传遍汴京,前来订制家乡绣品的人络绎不绝。有戍边将士的妻儿来绣边关明月,有逃难的百姓来绣江南故土,甚至连守城的士兵都省下月钱,要为远在临安的母亲绣一幅汴京秋景。陈柏索性将锦绣坊的铺面扩大,一半展示绣品,一半供人描摹家乡图样,墙上渐渐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草图,像幅拼凑起来的家国地图。
临安的御书房里,赵构正对着一幅汴京舆图出神。内侍呈上从桃花巷送来的绣品,是幅小小的相州槐树图,牵牛花上的露珠用银线绣成,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这些绣娘们,竟能将寻常草木绣出山河气象。”他指尖抚过绢布,忽然对秦桧道:“传旨下去,让内府的织锦匠人都去汴京学习苏绣技法,往后宫廷绣品,皆要融入民间意趣。”
秦桧躬身应下,退出御书房时,眉头却微微蹙起。近来朝中越来越多人称赞桃花巷的绣坊,连前线将士的家书里都频频提及承瑾的名字,这让他心中隐隐不安。路过画院时,恰逢画师们正在临摹《绣坊春耕图》,其中一幅竟将承瑾绣图的身影画得与山河同高,他盯着画中人物,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绣娘们特意用驼色绒线绣出塞外的沙丘,用银线勾出盘旋的孤雁,连边关的风都仿佛能从绢布上吹来。这日深夜,陈柏忽然收到皇城司旧部传来的密信,信中说秦桧已暗中派人监视绣坊,污蔑绣娘们用绣品传递军情。
“此地不宜久留。”陈柏将信烧毁,火星在夜风中明灭,“我已安排好船只,送姐妹们去江南暂避。”承瑾却摇了摇头,指着墙上的绣品:“我们走了,前线的将士怎么办?这未完成的江山图怎么办?”她点亮油灯,将岳飞送来的锦旗仔细收好,“我倒要看看,谁能阻止我们绣完这万里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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