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雪儿!明儿!——姐姐来看你们了!”承瑾趴在坟头,满腔的悲痛欲绝,伤口的痛和心头的痛疯狂地撕扯着她。
“嗬嗬”的哭声在空旷的山上撞出回音,一声叠过一声,凄厉的哭声惊起林梢的夜袅,翅尖扫落的飞雪里。
妹妹承雨和承雪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色棉袄,姐妹俩站在坟头朝她笑着招手,手里还拿着刺绣的竹绷。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她的脚印。
承瑾仰起头,泪水糊了满脸。这地雪包包底下埋的是她至亲至爱的家人。
家人们的音容还在眼前晃。
阿爹教她写字时紧紧握着她的手教“瑾”字时,墨香仿佛凝在眼前的空气里,混着旧书纸的霉味,恍惚间又见阿爹身着藏蓝色的布长衫,砚台里的墨汁被烛火照得发亮。
阿娘在烛灯下为她一针一线缝制着夹袄子。
阿婆唤她,手把手教她刺绣的针法……
弟弟承明一蹦一跳地跟着她,一会儿要捉迷藏,一会儿要她抱……
妹妹承雨和承雪争相贴着她,都要跟她挤在一头睡觉……
可这一切都埋进了这冰冷的黄土里。
她伸手,想要抱住家人,却是徒劳,根本难以抱住再也回不来的家人。
“阿婆……阿爹……阿娘……雨儿……雪儿……明儿……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承瑾边哭边将郑五赠给她的包囊解开,拿出一部分饼和窝头放家人的坟头。
“阿爹,阿娘,那群狗贼说要我们全家性命的是《百花争艳》,难道就因为我绣的《百花争艳》而害了我们全家。这让女儿如何能接受此等残酷的事……您们定要保佑我为您们早日报仇……”承瑾抬手拭掉眼泪,悲愤交加。
山间呼啸的寒风,“咕——呜……”忽然一声啼鸣破了夜空。
那声音不像是蝉鸣清亮,也不是乌鸦的噪粗嘎,承瑾倒感觉到是祖父将破了的陶罐用砂纸在打磨,带着钝重的沙哑声,尾音拖得极其长,“咕——呜——”地颤着,似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夹裹着寒气往承瑾的骨缝里钻。
“爹……娘……这世上好人比坏人多,勿要担忧,女儿这一去,定要先找到承风,定会替您们报这血海深仇!”承瑾声线嘶哑,呜咽道。
连连磕着头,雪渣混着冰冻的黄泥粘在她的发上和额头,直至额头泛起红肿。
这算是道别了吧,以如此方式向家人道别,对这个刚历经生离死别的弱女子来说,太残酷。
临走前,又到祖父的坟前跪下磕头。祖父的坟她记得,西北处的第二个坟墓是她祖父的。
承瑾擦不干她那滚烫的眼泪,与家人道别,心口像利刀剐肉般地痛。
五更时,承瑾依依不舍地向家人沉寂的坟头道别。下山的路同样不好走,冻得硬邦邦的雪地打滑。
脚底板刚踩上去,被浸湿的鞋底就“吱”地一声滑开,整个人踉跄着往后仰,险些摔倒。
冰棱碴子透过鞋底缝往骨头里钻,冻得脚趾头都蜷成了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才回到客栈。还了向客栈借的食盒。店家长柜见身着华贵狐裘的纤弱女子一夜未归,狐裘脏了,鞋湿了,发丝上有未干的泥浆,这额头也红肿,双眼红肿且满脸泪痕。
“小娘子,你这是……”长柜的好奇问道。这看似十五六岁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
本就女子租住客栈是鲜少。
“妾身去上山向我家人们道别了。”承瑾的眼眶泛泪。她不想跟外人提及她家发生的事,就连入住客栈时,长柜问她户籍,她编了一个容易被人接受的话。
原来住客栈是要户籍记录了才可入住。
再次回来客栈,她并没有拿户籍补记录。
郑五给她户籍,便已告知她,出门在外。户籍要带在身。
承瑾回房简单清洗了一下,将狐裘上的泥渍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又向长柜讨了些枯草木和旧布塞入湿鞋内。把鞋放在通风处晾好后,这才爬上床,盖上被子蜷缩在床上。
蜷在床上的她如论如何也睡不着,从贴身衣袋里掏出济世堂的李大夫给她写的地址出神。
过了良久,只见承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眼泪不知不觉又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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