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啊!承雨和承雪,多聪明,多可爱的仨啊,就这么被一帮恶魔杀手无情地屠杀!
承瑾胸口一阵阵绞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陆清晏递来温吞的药碗,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悯:“你们家就你一人了。”
药香氤氲的帐幔被风掀起一角,她攥着陆圣医递来的茶盏,指尖还残留着汤药的温热。当最后一个字落进耳中时,杯盏坠地的脆响惊散了梁间燕雀。苍白的唇畔还凝着未干的药渍,却比新雪更冷三分,眸中刚燃起的生机如遇寒霜,转瞬凝成死寂的冰渊。
裹着金线绣帕的手指深深陷进锦被,指节泛出青灰。
一旁的药童深知,圣医陆清晏为这将死之人施针调养,这多日才泛起的血色,此刻尽数褪成纸白,只见承瑾冷汗浸透的中衣紧贴脊背,勾勒出嶙峋的肩胛。
承瑾喉间发出破碎的气音,像是濒死的游丝,半响才化作压抑的呜咽,却在胸腔里梗成尖锐的呜咽,怎么也吐不出来。
承瑾突然疯了般扯开腕间绷带,露出尚未愈合的针孔,指甲狠狠抓向结痂的伤口。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沾满药渣与瓷片,凌乱的发间还垂着陆清晏给她用来安神的香草,却掩不住涣散的瞳孔。泪水无声地滚落,在惨白的面颊划出滚烫的痕迹,最终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震得窗棂上的冰纹纸簌簌作响,惊破了医庐外经年不化的药香。
“安心养伤,等你能下床了,便知这血海深仇,该向谁讨。”陆清晏淡然道,似微不足道却掷地有声。
——血海深仇,誓死要讨!
——活着,要好好活着,才能为惨死的亲人报仇雪恨!
承风呢?承风当时是不在家中的。
是的,他出去给阿婆请大夫去了……
承瑾咬着唇想着,默念着承风肯定还活着。
药汁入口微苦,却有暖流顺着喉咙淌进空荡荡的胸腔。
承瑾望向眼前的陆清晏,他身着月白锦缎长袍,领口与袖口绣着暗纹药草,墨色长发束于玉冠之中,发尾几缕碎发垂落,更添几分不羁。
“为何救我?”承瑾哽咽道。泪流不止。
“救死扶伤是本能。”陆清晏淡然道。他的剑眉斜飞入鬓,眸若点漆,目光清澈而锐利,既有少年人的锐意,又暗含医者审视病情时的沉稳。
“那群恶魔说是因我绣的一幅《百花争艳》的绣品,而惨遭灭门。”承瑾喃喃道。
“你的绣品《百花争艳》?”陆清晏不解,他鼻梁高挺笔直,薄唇紧抿,带着一丝冷肃。
“那个刺杀我的黑衣人说的。但我的那幅《百花争艳》卖给汴京来的客商了的。”承瑾回忆道。
陆清晏沉思,他的肤色因常年采药奔波而染上健康的浅麦色,下颌线条利落分明。
承瑾见不作声的陆清晏,周身萦绕着独特的气质,既有世家公子的温润贵气,又带着悬壶济世的悲悯与执着。
“眼前,先把伤养好。”陆清晏淡然道。
承瑾点点头:“多谢圣医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陆清晏扬手示意她无需客气。他初到此镇,让他碰到了,能救岂有不救之理?只是一幅绣品而让全家遭此横祸?
陆清晏边沉思边朝街上走。
街道两旁的店铺,门板上蒙着一层白霜。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守着炭炉,火苗在炉中跳跃,却驱不散周身的寒意。她不时用铁钳翻动着锅里的栗子,“哗啦哗啦”的声音混着栗子的香气飘出老远。行人路过,搓着冻僵的手买上一包,滚烫的栗子捂在怀里,暖了手,也暖了心。
茶馆里,竹椅上坐着三三两两的茶客。铜壶里的水在炭炉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茶香四溢。老人们围坐在一起,捧着粗瓷茶碗,慢悠悠地抿着热茶,说着家长里短。偶尔有人咳嗽几声,声音在屋内回荡,更显清冷。
暮色渐浓,小镇被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升起,却被寒风迅速吹散。屋前屋后,挂着的咸鱼腊肉在风中轻轻晃动,散发着咸香的气息。街边的灯笼早早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映着匆匆归家的行人。
夜里,寒气愈发浓重。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片,而后越下越大,如鹅毛般轻盈地落在青瓦上、石阶上、河面上。整个小镇渐渐被白雪覆盖,静谧得能听见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只等着春日的暖阳将它唤醒。
深冬的寒风裹挟着细雨,如泣如诉地拍打着窗棂。姜承瑾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随风摇曳的草木,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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