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棋敛袖俯身,官袍泛起暗纹:“此议不宜操之过急。虽莲花县饥荒严重,但若行募捐,北楚探子闻得'百官解囊'四字,必疑我大全粮脉枯竭。“他抬眸时烛火明灭映在瞳孔,“纵粮仓丰盈如海,战事仍当慎之又慎。民生多艰,战乱更耗元气。“
兴懿皇帝略加思考:“依卿所言,募捐之事暂时搁置。”
言罢,他的视线冷冷掠过阶下诸臣,道:“朕给永王下了军令状,两月为期。”他话音陡转凌厉,寒芒掠过眉峰:“大全岂容那些连赈灾粮都贪的蠹虫蛀空江山!”
离开皇宫,陆观棋本想去趟孟宅,将兴懿皇帝今日在早朝上的话如实转述给宋清荷,他的马车刚到自己连个牌子都没有挂的宅门前,就瞧见了一辆马车停在那儿。
听见有车轮碾过的声音,马车里下来个人,正在驾车的严慎行定睛一看对着车厢里的陆观棋小声道:“是任九渊。”
任九渊站在马车旁,等着陆观棋的马车过来。
“任大人,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陆观棋跳下马车,问。
任九渊宽袖垂拂迎风而立,“我去了皇城司,跟门口的侍卫打听到你的住址。本想着等着陆大人乔迁之喜请我喝酒,怎么等也等不来,我索性先来拜访了。”
说着,任九渊看了一眼对面的孟宅牌匾,意味深长道:“这宅院紫气东来聚而不散,难怪陆兄守着不肯搬到新府邸呢。”
陆观棋笑笑:“纯粹是因为进出方便,懒得搬,不过皇上催了,再过些日子怎么也得搬了,任大人的温锅酒是喝定了。”
他做出请的姿势:“任大人里面请。”
堂屋里,严慎行去泡了壶茶送过来,便退出堂屋,留下他们二人。
任九渊看着屋里只有简单的陈设,甚至连个丫鬟小厮都没有,道:“我劝你还是赶紧搬到新府邸,我都能知道,你以为陆相会不知道么?”
陆观棋抬眸,“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大人的妻子姓孟,你对面就是孟宅,宋清荷‘失踪’,你又不肯搬到新府邸,不是守着她还能是什么。”
见陆观棋默认了自己的猜测,任九渊正色道:“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说钟赟之事。你查的如何了?”
陆观棋回道:“他同胞兄弟购入大量的土地和大宅,但并没有住进去,我怀疑是钟赟假借弟弟的名义购买。但是……”他顿了顿:“皇上不许我继续追查,让我把查到的线索和证据都交给永王。”
任九渊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陆观棋:“既然如此,这是我近日暗查所得,烦请陆大人转呈永王。我最近总觉得府周围有人盯梢,任府怕是已经不安全了。”
陆观棋手中茶盏当啷撞在檀木几上,眉峰骤聚:“有人监视你?莫非是钟赟?”
“我不确定,甚至盯梢的人我也没有抓到,都只是我的感觉。”任九渊重重的叹口气:“宋大人案子让我看清了这个朝廷,所谓三司会审,不过是用朱笔蘸着人血画押的鬼戏文。正义早就被人肆意践踏。”
说完,任九渊看向陆观棋:“好在你没有和陆相勾结。”
陆观棋自觉有愧,他脸色凝重:“要接受他的所作所为,对我实如剖心沥胆。”
任九渊喉间溢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道:“你这儿我不宜久留,东西也已经交给你,我放心了。陆大人,告辞。”
说罢,任九渊起身,离开堂屋。
任九渊走后,陆观棋在想他刚才的话,这儿他确实不应该再继续住下去了。
打定主意,陆观棋将他交给自己的纸揣进怀里,去了孟宅。
他迈进厢房的门槛时,只见宋清荷云鬓旁的珍珠步摇轻摇,阳光斜斜漫过竹帘,在宋清荷面前的棋盘上投下斑驳影痕。素手执墨玉棋子时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霜雪皓腕,眉梢微蹙,棋子悬在四象位上半晌未落,忽听得门外珠帘响动,指节轻颤时玉石相击迸出一声清脆。
宋清荷朝门口看去,陆观棋轻咳一声:“打扰你了。”
“无妨。”宋清荷淡淡的回道。“可是莲花县的案子有了进展?”
陆观棋点点头,走向宋清荷,宋清荷抬头看向他:“坐吧。”
得到允许陆观棋方才坐到宋清荷的对面。
“皇上今天在早朝的时候说,他让永王立下军令状,两月为期,必抓到莲花县的幕后真凶。”
宋清荷的目光落到棋盘上,道:“兴懿说这话,就是要让满朝文武相信,王爷在莲花县的案子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重压之下,王爷任何偏离轨道的行径,都很合理。王爷怕是要像这盘棋一样,落入死局。”
陆观棋从怀中掏出任九渊给他的纸,“这是任九渊查到的关于钟赟的线索,麻烦你交给王爷,我手头上的,需行红泥火漆转交,所以得分开走。”
宋清荷接过,仔细看着上面的字。
越看眉头越皱:“钟赟居然打造了尊金佛。他用脏钱铸佛像,佛祖怎么会保佑他这样的作奸犯科之人。不过,任九渊查到这么多他财产的不合理之处,此事有被外人察觉么?兴懿要是铁了心的拿钟赟做诱饵引王爷入陷阱,任九渊怕是也不安全。”
“你说的是,他说最近好像有人在监视他。所以今天才特地来找我,把这份线索交给我。”
宋清荷沉思片刻:“让他别查了,先顾好自己的命再说,不要去逞匹夫之勇。”
陆观棋若有所思,点点头。
宋清荷忽的想起什么:“我这几天打算去趟莲花县,暂时你不用来这儿找我了。有要事就飞鸽传书。”
陆观棋眉头紧蹙,但见眼前人眸光清亮如秋潭。他瞳孔骤然收缩,“此去凶途难测,你怎可置身危局!“
“王爷身处死局,眼下多一人便多一个智囊襄助,难不成要我袖手旁观?“
“你...你可是对王爷...存了倾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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