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早没了。”
她沉默一瞬,轻声说:“真好啊。”
她的眼神没有波澜,就像在陈述天气晴朗。
我听得出来,那不是嘲讽,而是她身上仅剩的、还没被磨平的那一点属于孩子的纯真。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灰,走到街口,回头朝我挥了挥手。
“叔叔,拜拜。”
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没有生气的笑容,就像是为世界准备的一张面具,薄得像纸,却从未被摘下来过。
她走远了,我有些不放心,收了摊,悄悄跟在她身后。
她的家在最深的巷子,墙皮脱落,门板歪斜。
没有一点家的样子。
她一推开门,咒骂声和东西砸地的声音便一股脑冲了出来。
“连钱都讨不来?要你有什么用?下次就该打断你的手脚再让你出去。”
“干脆卖到窑子里,省得在家里碍眼!”
我听见了巴掌声,还有她低低的、被压住的哭声。
没多久,那哭声就被更沉闷的——拳脚落在骨头上的声音淹没。
我站在门外,背靠着潮湿的墙,手指扣进掌心里,却没有勇气闯进那个吵闹的家。
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我能做的,不过是听着她的骨头和我的心,一点点一起变得冰冷。
我不记得最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是夜色已经深到,连巷子里的风都看不见的时候。
后来,我辗转去了不少地方。
找那些自称帮人解决问题的机构。
但推开一扇门很容易,难的是打动这些门里冰冷冷的心。
有的看到我这副穷酸模样,连听都不听,就把我拦在门外;有的听到是关于小孩的事,起初语气还算温和,等我说出那孩子住在贫民窟,立刻换了表情——说什么“我们没有相关权限”、“建议你联系别的部门”,其实就是在告诉我:那种地方,不归他们管,也不值得他们管。
贫民窟啊,就是这样一个烂透的地方。
烂到这里的每个人,从出生那天起,就已经被写好了结局。
烂到就算有人死在路边,也没人会多看一眼,顶多绕开血迹继续走路。
那里没有英雄,也没有奇迹。
没有值得拯救的人,也没有能被拯救的人。
这种事,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但那天黄昏,那个坐在我摊位旁、说着“真好啊”的小女孩,让我觉得自己也许还可以再做一次梦。
我啊,是个会自称“时妖”的种族,是个比谁都会做梦的人。
即使知道梦里的东西无法触碰、无法改变,我也已经会说那是一种“奇迹”。
我想拯救看看。
不是为了当英雄,只为了这一场短暂的相遇。
所以,我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那位传闻中口碑还算不错的领主身上。
即使我知道——擅闯她的宅邸,是重罪。
即使我知道——我随时可能因此丢掉这条命。
可我还是来了。
因为在贫民窟,一个孩子被打断手脚、被卖掉,就跟倒掉一桶脏水一样寻常。
而我不想等她也被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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