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被墨汁打翻的绸缎,只剩虫声作最后的点缀。
“完了完了!鬼婆婆的汤要凉了!”
荒泷一斗把赤角大兜塞进怀里,一路狂奔。
跑过木漏茶室昏黄的灯笼,跑过镇守之森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杉树——
忽然,鞋底踩空一步,他整个人扑在湿软的沙滩上。
抬头,月光像一条银白的缎带铺向海面,缎带尽头坐着神里绫人。
——白底的常服被夜风吹得鼓胀,像一尾搁浅的白鲸,又像传说里早已灭绝的鲛人:侧脸浸在冷辉里,睫毛投下的阴影细而长,仿佛海面浮动的藻荇。
他只是人类,却在那一刻漂亮得让海浪都屏住呼吸。
荒泷一斗愣住,心跳声大得盖过潮水。他蹑手蹑脚靠近,鞋底在沙里留下一串仓促的坑印。
“喂——!”
声音被夜风揉碎,只剩两个字飘过去:
“……绫人?”
绫人回头。
月光恰好落在那双眼睛,像把碎银撒进深海。
一斗忽然想到町里的窃窃私语——
“别靠近他,他会把别人的记忆拖进海里,带来不幸。”
可此刻的绫人只是安静地坐着,像被潮水遗落的一枚贝壳,无处可去,风餐露宿。
一斗大步冲下最后一块礁石,草鞋踩得水花四溅。
“你在这儿干嘛?不冷吗?”
绫人把视线重新投向海平线,声音轻得像泡沫,
“看海,你怎么来这边了?”
一斗的眉毛拧成疙瘩,但想到大家对他避而远之,嫌恶的态度,又明白过来,
“这么晚看什么海,你是不是没地方去?你跟本大爷回去吧!
鬼婆婆的味噌汤管饱,被褥旧了点,总比睡礁石强!”
绫人垂眼,指尖在礁石上划出一道湿痕。
“接近我……不会觉得讨厌吗?”
一斗蹲下来,把兜虫往旁边一放,认真掰手指:
“第一次见面,你差点被海乱鬼抓走,我帮你把他们赶跑了。
第二次,你送我那只鬼兜虫,让我斗虫大会赢了个痛快。本来扯平了,但是今天,”
他咧开虎牙,笑得理直气壮,
“你帮我打赢七圣召唤,一招制胜,特别帅的赢下了所有零食!
所以——”
啪。
一斗的手掌拍在绫人肩上,像盖印章。
“本大爷认定你有资格成为荒泷派老大,也就是本大爷的朋友!
至于别人为啥讨厌你……本大爷相信自己的直觉,你没做讨人厌的事,被讨厌就不是你的错,肯定有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本大爷现在就很欣赏你的斗虫和牌技!”
绫人望着他,良久,
终于忍不住笑了,
“……好。”
回到花见坂时,夜已过半。
鬼婆婆坐在檐廊下,膝盖上摊着一件缝到一半的羽织。
一斗搓着手凑过去,“婆婆,我回来了!那个……我有个朋友没地方睡,能让他……”
鬼婆婆抬头,目光越过一斗,落在绫人身上。没有尖叫,没有扫帚,只是眼角的皱纹软下来。
“是绫人啊。”
她笑着,声音像旧茶壶里滚开的茶,“进来吧,汤还热着呢。”
一斗惊得下巴差点砸到脚背。
他原以为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说服鬼婆婆同意绫人留下,结果鬼婆婆甚至多盛了一碗玉子烧,完全不像卓野那样情绪激烈、避而远之。
直到进房间,一斗还在挠头,“婆婆今天吃错药了?不行,明天我得去村头找刘婶过来看看。”
绫人低头解外袍的系带,动作轻得像怕惊动尘埃,“或许只是因为……她记得一些别人忘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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