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安堂大药房处在沿街的中心位置,房子建的高,样子也漂亮。
陈嘉坐在红色的屋顶上,一只手揽着白灰色的烟囱。
大约晚上八九点钟,两旁的路灯顽强的站好最后一班岗。
听着人声鼎沸的喧哗声,望着街道上混乱的景象,她脑海里蹦出一句词——兵败如山倒!
这条唯一还没被日军占领的码头,是全部人逃生的希望。
连接下关码头的挹江门,连一只老鼠也挤不进去了,全是人。
黑压压的人群,像被挤压在一起的棉花,严丝合缝。
几辆黑色小轿车,黄包车,板车,艰难的在人群中移动。
黄包车,板车勉强还能走得动,四个轮子的小轿车行驶的速度比蜗牛还慢。
爆炸声,尖叫声,鸣笛声,哭喊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拥挤在十里长的中山北路上,人推着人,被推倒的人,立即被无数个脚印踩踏,还没发出求救声,顷刻间就没了呼吸。
九安堂大药房门口一前一后驶过两辆小轿车,不知是司机技术太菜,还是功能太差,几乎纹丝不动。
车上的人没了耐心,打开门,下来几个光鲜亮丽夹着行李的人。
几人弃车步行,怨声载道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六七十万军民,大约有二十多万人逃进了国际安全区,剩下的大多数,正争先恐后的逃离南京城。
挹江门前的人,已经多到不能用语言形容了。
好多人,被挤压的脚不沾地,整个人腾空而起,被前后的人架起来。
有人拼命将孩子举过头顶,有人死死把孩子抱在怀里。
还有的人牵着孩子的手,被挤压的没了知觉,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孩子已经被人群踩在脚底下了。
当兵的大多已经换了老百姓的衣裳,还有一部分,脱了军装,但找不到老百姓的棉衣,只能穿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好在人多,前后夹击,也能汲取到一丝温暖,不至于被冻死。
通往挹江门的路上,有一小撮人正在逆流而上。
他们从下关的方向过来,和逃难的方向反着来。
走的很艰难,很狼狈,每个人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
陈嘉用手箍着烟囱,缓缓站起身,眯着眼细看。
那一小撮人,个个都是熟面孔。
全是升平巷的街坊,这是全都回来了?
打头的是前进理发店的杨老板,正巧,陈嘉寻他有事。
她转身准备下去,右手不小心触碰到烟囱上方的八角盖,竟然把盖子移开了。
盖子是活动的,她小心地撬开,丢了一块瓦片下去。
瓦片刚刚落下,大概两三秒,就传来碎掉的声音。
这是一个假烟囱,是个装饰品。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