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颗由“破晓”电磁步枪射出的高碳钢弹丸,以一种近乎艺术般的精准,悄无声息地钻入最后一头从阴暗角落里扑出的感染者头颅,将其狂暴的嘶吼与肮脏的存在一同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时,李庄乡,这座被死亡阴影笼罩了整整三年的偏僻村落,终于迎来了它迟到的、却又无比彻底的净化。
那充满了暴戾与饥渴的咆哮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戛然而止。天地之间,瞬间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风,依旧在空旷的田野间穿行,但这一次,它带来的不再是死亡的低语,而是卷起干枯麦秆时发出的“沙沙”声响,那声音,在夕阳的余晖下,竟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丰收与宁静的田园诗意。
夕阳的余晖,如同被技艺高超的画师用最温暖的笔触,精心稀释过的金色染料,毫不吝啬地洒向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土地。它透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稀疏的枝丫,在青石板铺就的乡间小道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它掠过那些被战士们重新开垦出来的、充满了希望的田野,给那一垄垄肥沃的黑土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又圣洁的金色光晕;它更映照在一栋栋虽然略显破败,墙体上还残留着战斗痕迹,但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独栋小洋楼之上,将那冰冷的砖石,都染上了一层名为“家”的温馨。
“清剿完毕!全村已肃清!”
孙德胜那洪亮而有力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正式为这场惨烈而又高效的清剿行动,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特战营的战士们,在确认了再无任何直接威胁之后,那根因为连续作战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得以稍稍松弛。他们一个个从各自的战斗岗位上走了出来,脸上虽然还沾染着血污、硝烟和尘土,军装也被汗水湿透,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胜利后的骄傲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然而,战斗的结束,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安宁。对于这些早已习惯了末世法则的战士们来说,打扫战场,是一项与战斗本身同样重要,甚至更为繁琐和关键的工作。他们没有时间去庆祝,也没有精力去欢呼。在各自班长的带领下,一场更加艰巨的战后清理工作,有条不紊地,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开了序幕。
“一排、二排,负责处理尸体!记住,每一个角落都要搜查干净,不要留下任何隐患!”
“三排,跟我来,挨家挨户地检查,看看还有没有被遗漏的物资!”
杨光那如同冰山般冷峻的脸上,此刻也多了一丝温度。他冷静而高效地指挥着自己的三连战士,开始对整个李庄乡,进行着最细致的“战利品”清点工作。
战士们的分工明确,行动高效。他们两人一组,面无表情地穿梭在村庄的各个角落,将那些散落的、早已冰冷僵硬的感染者尸体,如同拖拽麻袋一般,集中起来。他们在几户村民家里,找到了几辆早已锈迹斑斑,但结构尚算完整的手推式平板驾车。这种在和平年代用来运输庄稼和农具的简陋工具,此刻却成了他们清理战场的最得力助手。
一具又一具扭曲的、残缺不全的尸体,被战士们合力抬上驾车。驾车的铁轮在青石板路上滚动,发出“吱呀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是在为这些曾经的村民,奏响最后的哀歌。
当所有的尸体,都被集中起来,运送到村外一处由后勤小组的战士们早已挖好的、巨大的深坑旁时,那密密麻、如同小山般堆积起来的尸体,还是让在场所有见惯了尸山血海的铁血汉子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压压的尸堆,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属于死亡的阴森。很难想象,这个在末世前最多也就只有三四百口人的小村庄,竟然……在不知不
觉中,变成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坟场。
吴兴邦呆呆地站在这座由他昔日的父老乡亲、亲朋好友的尸身所堆砌而成的“尸山”前,他那张布满了血污和泥土的脸上,早已被纵横交错的泪痕所覆盖。他双目赤红,嘴唇因为极度的悲痛而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这些人,他都认识。那个躺在最上面的,缺了一条胳膊的老头,是村口的王大爷,末世前最喜欢搬个小马扎,坐在老槐树下,跟他吹嘘自己年轻时当兵的“光辉事迹”;那个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花布衣裳的女人,是村西头的李家婶子,她做的豆腐脑,是吴兴邦童年记忆里最美味的东西;还有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身体早已残缺不全的少年,是村长家的二小子,末世前,还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邦哥”地叫着……
往上数三辈,这里的所有人,都沾亲带故,都算得上是一家人。而现在,他们都变成了这副模样,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无法保留。这种亲眼目睹家园破碎、亲朋逝去的巨大悲痛,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反复地切割着他那颗早已被末世磨砺得千疮百孔的心。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这个在暴君面前都未曾屈服的七尺汉子眼中,汹涌而出。
孙德胜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他没有去说那些苍白无力的安慰话。他只是伸出那双布满了老茧和伤疤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吴兴邦那因为极度的悲痛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然后,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后勤小组战士们,挥了挥手。战士们立刻会意,他们提着几个装满了汽油的大号油桶,开始将那黄澄澄的、充满了刺鼻气味的液体,均匀地,浇洒在那座巨大的尸堆之上。
空气中,浓烈的汽油味瞬间盖过了血腥与腐臭,也预示着一场最终的净化,即将开始。
当所有的汽油都浇洒完毕后,孙德胜走到那早已被汽油浸透的、由厚厚柴火铺就的坑底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早已不多见的、老式的煤油打火机。他“啪”的一声,打着了火苗。那小小的、橘红色的火焰,在微凉的晚风中摇曳,如同一个脆弱的、却又顽强不屈的生命。
孙德胜没有立刻将火种扔下。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将那个还在燃烧的打火机,递到了依旧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吴兴邦面前。
他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的沉稳和郑重。
“吴兴邦,”孙德胜看着他,那双总是充满了军人坚毅的虎目中,此刻也充满了深深的同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他们生前是你的同乡,现在……就由你,来送他们,走这最后一程吧。”
“让他们……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早已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也让他们……化作最后的火焰,照亮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前行的路。”
孙德胜的话,如同最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吴兴邦心中那道因为恐惧和绝望而筑起的高墙!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这个在末世中苦苦挣扎了三年的汉子,此刻,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抱着孙德胜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在场的所有战士,也都沉默了。他们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军帽,低下了头。他们虽然不是这个村庄的人,但那份家园破碎、亲人逝去的巨大悲痛,他们……感同身受。
哭了许久,吴兴邦终于缓缓地,止住了哭声。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和鼻涕。他接过孙德胜手中的打火机,那双因为激动和悲痛而剧烈颤抖的手,在这一刻,却变得异常的稳定。
他走到那巨大的尸堆前,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然后,他闭上眼睛,将手中的火种,轻轻地,扔了下去。
“轰——!!!”
熊熊的烈焰,如同苏醒的巨龙,瞬间冲天而起!橘红色的火光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一片通明,也将每一个站在坑边的人的脸,都染上了一层肃穆的暗红。大火在汽油的助燃下疯狂地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
在烈焰的炙烤下,那些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因为高温导致筋肉的急剧收缩,竟然……开始缓缓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蠕动、蜷缩,甚至……坐了起来!它们如同在烈火中挣扎的冤魂,进行着最后的、无声的舞蹈。
这充满了视觉冲击力的、地狱般的恐怖画面,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从心底深处升起的、彻骨的寒意。但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别过头去。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