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沉默,看了他一眼,又慢慢低头,就像过去十年所做的每一次那样——低头。
林靖之喉头一涩,脚步微微踉跄。
他缓缓走上前,声音嘶哑,却穿透全场:
“从今天起……我不再骑马路过你们。”
“我走下来了。”
“你们不是牲口,是人。”
“我欠你们一句话——对不起。”
他说完后,整整五息,无人应声。
直到有一个佝偻的矿奴抬头看了他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有人问:“你们是……林家的人?”
有人答:“不。我们是……也在井下活过来的人。”
许文山走至前方,大声说道:
“铁浮城变局既定,冯缚山已死,军中旧令作废。”
“我们不逼你们打仗,不夺你们东西,只问一句——你们想不想活?”
有人咬牙低声道:“想。”
“想活,就听令。”
“你们不是矿奴了,是铁浮城的城防营。今天起,每人一件甲,每人一口饭,每人一把武器。”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是被丢在矿底的骸骨。”
“我们——是新铁浮城的根。”
一阵寂静后,终于有人从人群中走出,颤颤接过许文山递出的布甲。
随后是第二人,第三人……
五百人、八百人、一千人……
他们不说话,只是慢慢站成一排,像一根根刚从血土中拔出的旧铁。
这是新秩序的开场。
是矿奴反转为军的起点,是“废人”从废料堆中走出,第一次,被叫做——“人”。
——
就在林靖之宣令完毕,铁浮防卫队刚刚成形之时,外头传来急报:
“报——!”
一名斥候踉跄奔来,满身尘土,手中血帛犹未展开。
“主、副两井口——守军反应激烈!”
“我方仅余许将军百余人守口,恐难抵挡!”
林靖之神情一沉,回头看向许文山:“你的人还顶得住吗?”
许文山一抹汗:“勉强咬着牙在挡,但敌众我寡,撑不了多久。”
谢云行也立于一侧,低声道:“一旦主副井被突破。他们可能重新夺回城门的控制权,我们只有五百人。他们可是两千精兵。”
林靖之还未开口,身后的防卫队中,已有一名矿奴拖着瘸腿站了出来,粗哑道“他们不是要冲出来么?”
“咱们……去顶上不就得了。”
他说着,提起一根生锈的矿镐,神情坚决。
另一名断指老矿奴也站起,咬牙:“我在副井口挖过三年,哪里卡口我最清楚。”
“我腿瘸了,可我能给你指路、铺刺,守住缝隙。”
“他们要冲,我就在最前面挡!”
林靖之微怔。
他看到那群人,老弱残兵,骨瘦如柴,有的拄棍、有的吊着胳膊,但他们眼里没有迟疑,只有被逼到边缘之后的决意。
下一瞬,他举臂高呼:
“井口之战,是铁浮城重建的命脉!”
“凡是肯上阵者,皆记名编列为铁浮防卫一营——杀敌者升军籍、授薪粮、立户籍!”
“从今往后,你们不是矿奴——你们是铁浮城的一员!”
“上井,支援!”
呼声如雷,回应随之而起!
“杀出去!”
“兄弟们——咱们不做畜生了!”
一排排衣衫褴褛却目光坚定的矿奴,纷纷捡起兵械、矿镐、火叉、碎铁棍,踩着尘沙,向主副井狂奔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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